云雾曙光拨月来,峰峦不见深浅底。
重重山峦之中,云雾笼罩又顷刻散尽,一片又一片的黄沙覆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夜璃站在黄沙漫漫之中,手中的问情落在了地上,黄沙炽热的温度让她心头莫名一跳,有一种猝不及防而来的心慌感,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问情插入黄沙之中,天空中的烈焰灼热的叫人睁不开眼。
“殿下,该回去了。”
她的身后,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负剑而立,道。
“东荒那边如何?”
夜璃转过身,一双眼里闪烁着冷芒。
少女垂眸,“东荒仍旧在负隅顽抗,殿下是否要亲自出手?”
夜璃捏了捏手中的玄武印,抬起头看了眼天空中的太阳,摇摇头。
“不必了,东荒若看清局势了,就该知道和北辰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若是东荒不降呢?”
夜璃嗤笑一声:“那就碾到他们投降,败军之将,何来亡语。”
“是,殿下。”
夜璃翻身上马,班师回朝。
再有半个月,就是上元节了,她答应了云轻水要和她一起放花灯的。
“殿下!”
黄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夜璃喊了一声“吁”。
停下马,她侧身回首看向黄婉,“怎么了?”
“属下想问殿下,您放在西郡的兵队如何处理?”
夜璃挑眉。“交给你了,你办事儿,我很放心。”
黄婉目光微微一亮,夜璃却已经转过身子,骑着马超前奔去。
“殿下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
黄婉有些疑惑的问要跟上夜璃步伐的红衣少女。
“上元节到了,殿下大概是急着回去找云小姐吧。”少女含笑道:“殿下一提到云小姐就跟小孩子似的。”
黄婉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嘴上笑笑:“可是殿下本就是小孩子啊。”
“你不知道。”少女随意摆了摆手:“好好听从殿下的差遣就是了。”
黄婉站在原地,看着红衣少女跟在夜璃身后的身影,清润的眸子明灭着旁人看不懂的光芒。
“姑娘,怎么了?”
黄婉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若是能贴身跟着殿下作事就好了。”
听她说这话的兵将笑道:“这事情谁都想做呢,可是谁有红鸾姑娘的福气?”
黄婉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在人走尽时,语气却淡的仿佛连最后一丝烟火气息都没有了,森冷残忍的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
“只要她死了,这福气,别人不就有了吗?”
夜璃停下,看向跟上来的红衣少女:“红鸾,你今年多大了?”
“回殿下,属下今年十六了。”
夜璃微微一笑,调侃似的道:“那红鸾姐姐是该嫁人了。”
红鸾俏脸一红:“殿下才多大,就说这种话题?”
夜璃轻笑道:“有何不可,你是我身边的五品女官,就算是嫁给一个世家公子也算是担当得起。”
红鸾想了想:“属下还不想嫁人。”
“这可不行。”夜璃慢悠悠的骑着马,看着前方:“你的性格过于直率,随着我把权力一点点握在手里,想要你这个位子的人大有人在,你才十六岁,年轻得很,保不齐那些人会动什么心思,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红鸾一怔。
“可是……殿下,属下也不是什么蠢人。”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蠢人都被算计死了。”夜璃看她一眼:“好好挑选夫家吧,本宫不能许诺你嫁给一个王侯将相,清贵之流还是轻而易举的。”
红鸾看出夜璃的认真,当即面色严肃了几分。
“是,殿下。”
夜璃见她听进去了,微微一笑:“很好。”
红鸾虽然算不得多么聪明,但是胜在忠诚耿直,这些年在自己身边,自己用的很顺手。
只是随着她年龄增长,她身边的牛鬼蛇神就不是红鸾这个段位能对抗的了。
那就只有再提拔了。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夜璃将她瞬间否决了。
黄婉这个人,心机颇深,忍功足强,若是用的好就是一把极尖锐的匕首,若是用不好,那就是反噬的长刀。
夜璃将这个人划出了人选之列。
帝都的轮廓逐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夜璃抬起头,眼底是一片兴奋之色。
“殿下,我们回来了!”
夜璃没说话,下了马,将马匹交给了红鸾:“本宫一会儿复命。”
红鸾接过缰绳。
夜璃绕过了百姓的夹道迎接,将战铠卸下露出里面的水蓝色长裙。
走到帝都一处院落,敲了敲门。
门口应声而开,一身白衣的女孩坐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手中拨弄着黑白双色的棋子。
听到动静,抬起头,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淡漠的像是亘古不变的寒冰,一双黑沉的眸子深深的,也叫人分不出喜悦还是难过。
“轻水,我回来了!”
夜璃敲敲门,笑着道。
院落远方,是百姓的欢呼和歌颂,在为他们的小公主欢庆。
院落这里一片冷清,正主却张开手,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云轻水将棋盒轻轻地放在石桌上。没有过去抱住她,连一分笑意都没有。
“比我想的快一点。”
“那可不是。”夜璃走到她身边,坐在石椅上,仰着头看她。
“轻水这些天在下围棋吗?”
“不过无聊。”
“我也喜欢围棋。”夜璃拿过棋盒。
“我们一起?”
云轻水淡淡的看她一眼:“不回宫复命?”
“有人会帮我复命的。”夜璃满不在乎的道:“轻水这里可没有人会帮我下棋。”
云轻水顿了顿,下了石桌,坐到夜璃对面。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轻水只要收敛七分功力我一定能赢!”
夜璃问道:“黑子白子?”
云轻水点点白子:“白子。”
黑子先行,夜璃捏起黑子,落下一子。
……
“殿下,皇上现在正是在气头上,您可别把皇上真的惹恼了。”王城忧心忡忡的道。
“不就是去城中酒肆看了一会儿表演?父皇也值当如此生气?”夜璃轻笑一声,在门口等了片刻,得到皇帝让进的意思,进去了,迎面就飞来一支毛笔,夜璃稳当当的截住了。
皇帝看着她的身手要比之前还要进步了,脸色好看了不少。
“你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边疆苦寒,难得回了一次帝都,自然是要好好看看这里的歌舞了,父皇总不能这点都不叫儿臣做吧?”
“回宫复命还比不上你看歌舞?宫里歌女舞女是死光了吗?”
“宫中的歌女舞女总是循规蹈矩,美虽美,但是少了几分韵味。”夜璃笑着道。
“你这女儿家,也不知羞。”
“父皇这话儿臣可就不解了,这是儿臣的喜好,怎么和羞耻扯上关系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能说会道,回去看看你母后和昭瑰,她们也等你很久了。昭瑰身子不好,还受了风寒,生病了。”
夜璃垂了垂眸子。
“是,父皇。”
走在御花园中,红鸾皱着眉。
“殿下,您在外跟着大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陛下和娘娘却是教您回来去看那个得了风寒的昭瑰公主?”
这偏心偏的,没道理。
到底谁才是他们的女儿?!
夜璃抬起手。“够了。”
这些年,她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待遇了,只要她明白自己的努力不是一无所获就够了。
至少手上的这些权利,是昭瑰没有的。
“你退下吧,本宫一个人过去。”
夜璃看了看天空,是要下雪了。
帝都不比边疆,边疆正热,帝都却已经转冷。
夜璃走到凤藻宫,还没进大门,就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住了。
“殿下从军完第一时间竟不是回宫,而是跑去看歌舞,看来在殿下眼中,娘娘和昭瑰殿下还不如殿下眼中的舞女,娘娘有旨,殿下还是在这里跪一跪,醒醒神,弄懂规矩再说吧。”
夜璃挑了挑唇:“儿臣遵旨。”
说完就跪在了凤藻宫门口。
远远地,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抱着一个白白糯糯的小女孩在逗她开心。
“来,阿琛,喝药,喝药病就好了。”
——“又不是要死了,让本宫来看她做什么?当真是晦气,小心把病气过给了本宫!”
“喝完药吃颗蜜饯就不苦了,乖啊,阿琛。”
——“你是我北辰的嫡出公主,这点苦头都不能吃,日后还要你如何?”
“阿琛,阿琛你怎么了?!”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让你抄个佛经你就给本宫甩脸色了?!当真是本宫的好女儿啊!给本宫打!”
“阿琛阿琛!”
夜璃缓缓闭上眼。
耳边忽然传来冰凉的温度。
“下雪了?”
旁边有宫人惊讶道。
“娘娘,辰月殿下还在外面……”
“让她跪着!连自己的妹妹病了都不知道来看一眼,狼心狗肺的东西!”
夜璃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是习武之人,她能抗住。
她是北辰嫡出的公主,她就该受着。
昭瑰是掌心娇,辰月是天上光,天上光就该受尽磨砺才能有锋芒。
琛天生就是要人珍惜的美玉,璃却是要打磨抛光才能有色彩的玩意儿。
夜色蒙蒙,守门的宫人都受不住这寒意打着瞌睡。
夜璃感觉自己双腿快麻木了,忽然肩上一重。
“起来。”
云轻水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