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藕翠花茶
鹿梨2020-05-30 23:073,060

  “不过,”妇人笑道,随口一问,“二位公子是经人引荐寻来的吗?”

  清风徐来,衣袂翻飞,掀起柔软的丝绸缎子,轻扫过宋砚鼻尖,他嗅了嗅,是上好的龙涎香。

  《南蕃香录》中记载:龙涎出大食国,其龙多蟠状于洋中大石,卧而吐涎,涎浮水面,士人见林鸟翔集,众鱼游泳,争啖之,则没取焉。然龙涎本无香,其气近于臊,白如百药煎而腻理,黑者亚之,如灵脂而光泽,能发众香,气味经久不散。

  “算是吧,听熟人介绍的。”宋砚答道。

  妇人又道:“二位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

  “无名小辈罢了,”宋砚笑道,“京城人氏,在下王钦川,”他指着赵锦,“这是我好友,李承安。”

  妇人脚步一顿,暗中打量一番后,抬脚的方向变了,原是引着二人往右走,后径直往前,来到一座四角亭子,里面摆设简单,一方石桌,五个矮凳,面朝正院,能一睹姑娘们洗衣裳的景。

  “原来是王大人和李大人家的,老身眼拙,竟未一眼瞧出来。”妇人道,太史嫡子与御史大夫庶子,听说过名号,年岁对得上,传言,这二人不务正业,实打实的,是纨绔子弟。未曾想,模样生得这般俊俏,这位李承安公子,倒不似不学无术的样子。

  妇人唤了声“如霜”,有个女子随即应道,她又吩咐道,“去奉两盏好茶来。”

  “是。”女子嗓音温柔如水。

  不多时,一名身着靛蓝色衣裳的女子走来,手中托着个木盘,上方放有两盏茶,热气氤氲。一杯递给宋砚,一杯递给赵锦。女子面容姣好,沉静温柔,着装打扮虽朴素简单,眉眼却生得极好,一股大家闺秀之态,端庄大气。递过茶盏时,瞥见她玉瓷白肌,纤纤玉手,水葱似的指甲,愈发像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

  “多谢,”宋砚盯着她,颔首笑道。

  如霜温婉道:“公子不必客气。”收回手时,妇人若有若无地望了她一眼,后者随即垂下头去,安静退下。

  “二位尝尝,这是我自家种的茶,莫要嫌弃才好。”妇人道。

  宋砚端起茶盏,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吹了下飘浮的茶沫,允了一小口,舌尖发苦,微涩。妙的是,苦涩过后,全然是百花清香,清甜无比,萦绕在舌尖,又蔓延至肺腑,回味无穷。

  这茶他认识,是藕翠花茶。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贵妃张氏,独有尚书夫人江齐氏有。这茶多为女子喜爱,先苦后甜,尝遍人世繁华的人,更会品它。不懂的人,会误以为这茶粗劣,口感甚差。

  “好茶,大娘谦虚了,不知这茶叫什么?”宋砚问道。

  妇人掩嘴笑道:“哪里算得上什么好茶,公子怪会取笑,这茶种的不好,苦的很,润润口就罢了,要真品,品不出什么味来。”她看向赵锦,“诶?这位公子怎么没喝?”

  宋砚讪笑一声:“他啊,挑剔得很,最爱甜食,不喜欢苦的。”他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娘,刚刚那个姑娘也是洗衣裳的吗?”

  “你说如霜啊?”妇人道,“她也是个命苦的,家中本算得上富裕,奈何夫君滥赌成性,产业败光,又日日醉酒,动辄打骂。夫妇和离后,她走投无路,只好来这儿,也算有个着落。我见她五指纤纤,不是个做杂活的料儿,偶然发现,她泡得一手好茶,才给了这个活儿。”

  富家小姐,可惜所托非人,家产败光,难以忍受,最终和离,分道扬镳。唉,又是一出悲情话本。

  “大娘心真善。”宋砚赞叹道。

  “时辰不早了,”宋砚望了眼天色,已至午时三刻,“三日后,我来这儿领五个姑娘走,您可得给我留着。我走的急,没带银子,付不了定金,您若不放心,去京城上打听一下,保管没骗您。”

  “放心!放心!”妇人笑道,“五个姑娘是吧?行,一定留着。想必家中人正等着用膳,二位慢走。”

  双方道过别后,妇人送到大门,便兀自进去了,二人慢悠悠走,等到彻底走远了,宋砚才问他:“将军,你说,这浣衣坊到底对不对劲?”

  “不对劲。”赵锦道。

  “为何?”宋砚疑惑,他之所以察觉不对,是因喝了藕翠花茶,可赵锦一口未喝,如何发现不对劲的?单从外表来看,这茶与寻常百姓喝的粗茶,气味形状差不多。除非精通茶道,否则,难以在短时间内发现。

  又或者说,他是从别处察觉的?绞尽脑汁回想,也想不出浣衣坊,究竟哪点漏了馅?

  “练武之人,走路与普通人不一样。”赵锦解释道,“例如,拳法看下半身,是胯带着腿走路,而练枪的人,走路也有扎枪的动作,随着走路,身体会往前冲。练剑之人,手腕的关节会特别突出。”

  他伸出自己的胳膊,“你看看,是不是?”

  赵锦说的不错,他的右腕关节突出,甚为明显。他继续道,“打拳之人,盘过桩的脚底非常稳,脚腕是活的,走路不是迈步,是脚尖往前探,找着地面,然后把身子勾过来。”

  “除此之外,拳法练得越好之人,其肩窝和胯,有明显凹下去的窝,功夫越深,窝越深。这名妇人,明显是个练家子。”

  原来如此,宋砚一脸讶然。他见识短浅,今日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

  “将军,方才你没喝那茶,”宋砚咋舌道,“可惜了,那可是藕翠花茶,当今世上,仅有两人有。一人是陛下的贵妃张氏,她得圣上宠爱,赏赐众多,连皇后娘娘亦比不过,有花茶倒也正常。”

  “另一人是尚书夫人江齐氏,江尚书得圣上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恩爱无比。陛下顺水推舟,赏他藕翠花茶孝敬夫人,倒也说的过去。只是,小小一个浣衣坊,能得这茶喝,究竟是为何?”

  宋砚瞥了眼赵锦,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难道说,幕后之人是江尚书?或是张贵妃?”转念一想,又摇头,自我否决道,“有点说不通。贵妃图什么?尚书大人又图什么?他们想要的,左不过是名利?恩宠有了,器重有了,赏赐有了,高官厚禄皆有,难不成,他们求的是……”

  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被人听到了,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慎言。”赵锦斥责道,眼含警告。

  ……

  子时三刻,月色皎洁,浣衣坊后院墙角下,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准确来说,只有一人是鬼鬼祟祟,窃窃私语,另一人脊背挺直,丝毫不见心虚感。

  “将军,”宋砚悄声道,“这是你初次翻墙进别人家院子吧?”

  赵锦瞪了他一眼,朦胧月色下,他耳根微红,像颗熟透了的番石榴。他道,“擅闯他人私宅,我自会罚跪一个时辰。”

  “你这人就是太实诚,”宋砚道,“咱俩又不是来偷东西,若这儿真不干净,反倒为民除害。名义上,是夜探,称不上擅闯私宅。”赵锦睨了他一眼,后者立即噤声,不再絮絮叨叨,若不阻止,大有要搭上他肩膀,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

  “宋公子,”赵锦突然出声。

  “怎么了?”宋砚问道。

  “你看,”赵锦指着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说道,“月亮缺了。”

  “什么?”宋砚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往月亮处望去,今夜的月亮,像月牙似的,弯弯带着笑,并非缺了。

  然而,下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后颈领子被人紧紧抓住,随后,两脚一空,被人提了起来。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眼前发晕。等他清醒过来,揉着腰时,才发现身边没了赵锦。而他此时,已经落在了浣衣坊后院子的草地上。

  也就是说,方才,他被人提着后颈,从院墙外面,一下扔了进来。

  徒手,仅用右手,将他扔了进来。

  宋砚愣了一会儿,臀部绽开了花,砸在地上,草地虽柔软,但这么高的院墙掉下来,也得疼上好一会儿。直到现在,他还有点不真实感,太突然了。

  蓦地,一道黑衣闪过,稳稳当当落在他身侧,赵锦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宋砚的轻功,从前不知师承何人,如今,已被他教导有一月余,却不见长进,尤其是,不知为何,他能从高处毫发无伤地落下,却不能轻松的上去。除了爬树,别的什么也不行。

  “将军,你……”

  宋砚一噎,不知怎么讲,憋了半晌,才讪笑一声,道出一句话来,“手劲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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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知锦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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