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旁，船只甚少，零零散散，加起来不过两三只。越往河中央，船只越多，密密麻麻连成一大片。
除此之外，岸边几乎没有莲花灯，偶有一只，也是从远处不慎飘来的。
“宋砚，”赵锦冷着脸，僵硬道，“我不会划船。”
宋砚一愣：“啊？不会划船？不就拿着船桨，顺水一推嘛。”抬眼一瞥，见赵锦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立马改口道，“我是说，划船是个技术活，又不是谁都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我略懂，会点皮毛。以前在碧云阁，跟师兄师弟们，比赛做木筏，从岸边划到河中央，看谁的筏不会散，还能完好无损地划回来。结果，将军你猜怎么着？”
“怎么？”赵锦看他。
“回回都是我第一！”宋砚哈哈笑了几声，只是，好像不合时宜，眼见着，赵锦的脸色愈来愈黑，在夜色下，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犹如笼罩在一团黑雾中。
二人划着船，慢悠悠地荡向河中央，果不其然，河上已密密麻麻，被许多船只占据。有简单的木筏，一叶轻舟，亦有体型庞大的精美画舫，男女老少，贫穷富贵，皆有。
有几艘画舫很打眼，除开它本身精美，像是富贵人家的，另则，是这舫不为观戏赏灯，而为卖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卖。尤其是，瓜子花生、零嘴小吃、下酒菜、陈年老酒、美味糕点，要知道，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这二者，常是不可分割的。
画舫距离宋砚的船只，甚是近，至于有多近呢，站在船头，顺着搭在上面的梯子走上去，就到了画舫里。
“将军，”宋砚回头道，“我去去就回。”说罢，踩上梯子，往画舫里走，上面已有许多人，吵吵闹闹的。
“松香瓜子！酒鬼花生！”
“新鲜瓜果，刚摘下来的，不甜不要钱！”
“姑娘嘞！良辰美景，独自一人欣赏，岂非凄凉萧瑟？看这儿，一位倾城佳人，十两银子，伴您今夜尽兴！琵琶唱曲，奏乐起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嘞！”
奇了，这年头，卖姑娘除了青楼，还能干这行？机智，这位嬷嬷委实高明。
“大娘，这是什么？”宋砚指着一样吃食，问道。
“莲子百合羹。”妇人答道。以数层莲叶为碗，用丝线缝成，碗中央盛着羹，隐隐约约地，还能闻见莲香和淤泥的味道。
“多少钱一碗？”宋砚问道。
“小公子，看你这样子，是陪心上人来赏灯吧？模样这般俊俏，想必那姑娘也是位美人。”妇人打趣道，“这样，十文钱一碗，送你一个小汤勺，多的我就不给了，正好你们一起喝。”
“那个……大娘你误会了，”宋砚尴尬道，“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妇人掩嘴笑道：“我懂，我年纪虽大，但男女情事，也是经历过的。嘴上说是朋友，又能晚上一起赏灯，心里怕是恨不得，立即跟她成亲拜堂，朋友变成娘子。喏，莲子百合，祝二位早日终成眷属，长长久久，恩恩爱爱。”
“嗯……”面对妇人一腔热情，宋砚不好反驳她，罢了，玩笑话而已，自己心里揣得明白就行，不必过多在意。想罢，便道了句“多谢”，随即离开。之后，又挑了些柿子、甜杏、石榴、红提，付过钱后，便兜在怀里，下了画舫，回到小船上。
赵锦没在船头，而是在船舱里小憩，双手环胸，背靠船壁，闭着双眼，见船身摇晃一下，蓦地睁眼，望清来人。宋砚扬了扬莲叶，笑眯眯地道：“将军，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莲子百合羹。”
“莲子百合羹？”赵锦道。
“对啊，”宋砚坐在赵锦对面，将莲叶碗递给他，后者微露迟疑，却还是接了过去，“之前有一次吃饭，我看桌上好像有一碗清羹，虽看不出是何物，但有股莲花清香，加之稍有苦味，猜测是这个。你尝尝，看好不好喝？有没有王婶做的好？”
“我差点忘了，”宋砚掏出汤勺，“还有这个，是卖羹的大娘送的。很干净，不脏的。”
赵锦接过勺子，舀了一勺，试探着喝了一小口，神情虽未变化，手中动作，却是未停，不多时，一碗莲子百合羹，已见底。这一切，悉数落在宋砚眼中，他暗暗想道：看来，赵锦是真的喜欢。
一碗羹的功夫，宋砚脚边，已丢了几个果核，见赵锦喝完，递给他一个剥了皮的柿子，道：“将军，尝尝这柿子，挺甜的。”
然而，赵锦这一次并未接过，他淡声道：“我不吃。”
“为什么啊？”宋砚愣道，“柿子不好吃吗？”
“嗯。”赵锦淡淡应道，随即瞥过头去。见状，宋砚也不再劝他，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人口味不同，总不能强迫对方吃下去吧？想罢，便自顾自地，将鲜果一扫而空。殊不知，在他一心剥皮时，赵锦紧紧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手中的柿子，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里，竟泛起了一层淡淡涟漪。
“对了，将军，我想起一事来，”宋砚边吐果核，边口齿不清道，“你好像很久没有叫过我‘宋公子’了，都是连名带姓地唤‘宋砚’。那，咱们这算是朋友了吗？其实，你人挺好的，虽然不爱笑，又刻板，常常冷着个脸。但是，心肠很软，真的。”
赵锦扭过头去，冷漠道：“我刻板，不近人情，冷若冰霜，心肠自然也坏。”嗓音别扭，透着一点不自在。
“将军，你人真的挺好。”宋砚急忙道，手中的杏子，由于突然激动，一个没拿稳，掉在了船板上，他简直欲哭无泪，难道这就是当着别人面，说坏话的报应吗？我的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