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下了一场雪,白花花一片,厚厚的霜雪压在树枝上,凛冽冷风一吹,便“簌簌”抖下一层。
关于紫檀花树一事的蹊跷之处,宋砚在东院待了大半年,又琢磨许久,总算是明白了其中关窍。豁然开朗的那一刻,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背后下毒之人,心思何其巧妙阴毒,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日,外面白雪皑皑的,煞是好看。宋砚叫了赵锦,二人搬了根长凳,坐在走廊上赏雪。宋砚道:“三公子,我有个冒昧且逾矩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锦睨了他一眼,看得宋砚心里发虚,不待他说话,便主动开口道:“算了,还是不问你,我直接说吧。我觉得,我们相识很久了,一场缘分,又这般熟。叫将军吧,太过生分,彼此间的身份距离瞬间拉长了。叫赵三公子吧,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又长,叫的我拗口得很,太过麻烦。所以我想,你既是家中排行第三,不如,我叫你三郎如何?”想了想,觉得太过亲切,“罢了,不如赵郎如何?嗳,这个也不好,怎么感觉比三郎更怪了。”
赵锦侧了侧头,伸出一手来,接住了天上悠悠飘落的雪花,他也没看宋砚,只轻声应道:“嗯。”声音很小。
“嗯?”宋砚望了过去,“将军你方才说话了吗?”
赵锦顿时一恼,恨恨瞪了他一眼,便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从霜雪堆得厚厚的石头上,捧了一把,揉成雪团,朝宋砚砸来,满脸恨铁不成钢,气道:“孺子不可教也!”
雪团砸了宋砚满脸,冰凉刺骨,只觉得肺腑都清明了,他愣愣地坐着,回味赵锦方才这话里的意思。后者便又扔了个雪团,这次比之前那个更大,足足比他脑袋还大,“噗通”一声,摔在脸上。赵锦好像生气了,手上不停歇地揉雪团,又接二连三地向他砸来,像是要把怒火发泄完一般。
宋砚怔怔地,在被砸了第五下后,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灵台突然清明。刚才,赵锦是应了他一声对吧?应的是“嗯”对吧?在之前,他说要叫“赵郎”对吧?连起来,也就是说,赵锦答应了!
他答应宋砚叫他“赵郎”了!!
思及此处,宋砚不由得高兴起来,也顾不得被砸了,傻呵呵地坐在凳子上乐,直直盯着赵锦。看得赵锦愈发恼怒,雪团揉得更大,又是一波攻势。
他可能是傻,除了记得满心欢喜,并未心觉不妥,这般高兴,在两个男人之间,可不算什么好事。
“赵郎!赵郎!”宋砚喜道。
想到是在院子里,过往的人虽不多,却还是担心,是以,第一声吼的高亢,第二声,便是悄悄地,如两人凑近私语般,宋砚拢嘴轻唤。
既然被打了,宋砚也不客气,起身踏进院子里,随便拾起一团雪,毫不留情地朝着赵锦摔去,看他吃瘪愣神的模样,心中哈哈大笑。二人打闹嬉戏了一会儿,等累了,又回到走廊上坐下。
宋砚道:“咳咳,那个,赵郎啊,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赵锦红着耳根,闷声道:“说。”
宋砚正色道:“紫檀花树的事,我有结果了。只是,不知该不该跟你说,这件事背后可能会牵扯很多,说不定,会把你的两个哥哥,和整个赵府扯进来。但如果不说,我怕你会遭人暗害而不自知,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赵锦重复道:“说。”
宋砚道:“花尖泛褐,究其根源,就出在水缸里的莲花上。当时我说过,觉得除了香火气味之外,还有别的味道。可能就是此种味道,导致了紫檀花树的不对劲。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解释为何树顶和背朝院门口的没事,树下和面朝水缸处的有事了。”
“还有,”宋砚看了眼赵锦,小心翼翼问道,“我能问一下,令尊仙逝的死因是什么吗?”
赵锦答道:“母亲死后,父亲终日胸闷气郁,久而久之,便走了。”
宋砚道:“你有没有想过,令尊的死或许与这莲花有关?”之前赵锦说过,赵元安生前,院子里也种了几个水缸的祈安玉莲,会不会两者之间,是因与果的关系。
赵锦脸色一沉,放在腿上的两手渐渐攥成拳头,指节发白,宋砚忙道:“我只是瞎猜的,也对,怎么可能有关系,肯定是我糊涂了,你当我没问过。”
赵锦否认道:“不会的。没有关系。父亲有段时日颇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可就在种了祈安玉莲后,心神便宁静下来,过后很久,都没有事。而且他走时,三个月之前,母亲才去世,终日郁郁寡欢,因此随她而去说的通,而且前后时间,也对得上,不会有错的。大夫也来诊过,死因的确是这个。而且父亲他,总之,不会有干系的。”
宋砚道:“那我问问,祈安玉莲是谁送给令尊的?有精于此道之人验过吗?毕竟杀人于无形,且不为世人所知的毒药,实在太多了。”
赵锦犹豫了一下,才道:“事情太久远,我那时尚小,现下回想,隐约记得……是大哥送的。他说,有一个认识的好友,常年隐居于深山,找寻世外桃源,云游四海,踪影不定。在某一座山里,寻到了祈安玉莲,又遍查古书,询问当地人,才知道这是何物以及它的效用。而且,是母亲亲手种下的,由她细心照顾着。”
宋砚突然有个猜测,或者说是妄想,他不知该不该说。其实,自己心里也觉得是无稽之谈,连玩笑都称不上,可是,又是那该死的直觉告诉他,它是对的,一定要相信它,背后或许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彻彻底底毁灭掉赵锦平安顺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