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叹口气,道:“总归是赵府的事,嗳,不提也罢,看你自己。”难得他这般老气横秋。
赵锦却道:“继续查。”
宋砚问他:“你不怕……真查到什么不该知道的吗?”
雪落得更急了,咉入眼帘的除了雪,还是雪,身冷,心亦寒。赵锦道:“若真有,便大义灭亲,是非对错,总有个定论。”
宋砚应道:“那好,我们一起查,别人你也不放心。好冷啊。”他拢了拢肩,廊外的雪花飘至鼻尖,害得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赵锦望了一眼,便道:“进去吧。”说罢,便催促宋砚起来,将凳子一提,便抢先进屋子里去。宋砚跟着他走,转身时,像感应到什么,往一片白雪皑皑的院子里一望,什么都没有,白茫茫一片,他摇了摇头,奇怪,便走了进去。
白雪一片中,院子里那棵松柏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而树下,一双比寒风更凛冽地眸子,正暗中盯着宋砚与赵锦的背影。那人的帽子上,鼻尖处,脖颈里,都覆上了霜雪,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
……
第二天清晨,几乎没下雪了。但地上还是堆满了未化完的雪,寒风依旧彻骨地冷。
宋砚起了个大早,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抢先一步,后厨里已经有人了。
厨房里没有别人,宋砚倚在门边,看赵锦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肌肤,生得极好,不由得感慨万分,这才真真是蓝颜祸水,一个将军,不应该是胡须旺盛,汗毛茂密吗?怎生得这般俊俏?白白嫩嫩的,像个可爱的瓷娃娃,这个比方,要是让赵锦听到了,宋砚觉得,他估计会把自己做成娃娃。
宋砚笑道:“赵郎,早啊。”
赵锦没看他,仍专注于手上,却应道:“早。”
宋砚凑上去,好奇道:“大早上的,你在做什么?”
赵锦答道:“汤圆。”从和面到掺馅,都是经他一手而为,卖相甚好。宋砚看了一眼,木碗里还有馅没包完,有芝麻花生,还有红豆沙。
“咦?!”宋砚讶然道,“怎么还有豆沙馅的汤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别人做。”
赵锦蹙眉道:“你不喜欢豆沙馅?”
宋砚忙道:“不啊,喜欢,很喜欢,我从小到大,不论是月饼、粽子还是别的糕点,都爱吃豆沙馅的。其实,我过年很少吃汤圆,小的还好,大的吃过的个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也是奇怪,寻常人家,汤圆都是芝麻花生馅的,我偏不,尤为讨厌芝麻和花生。白芝麻、黑芝麻,我都不喜欢。小时候我自己捏过豆沙馅的汤圆,特好吃,可惜我遇到的人,没有与我一样喜欢的。赵郎,你也喜欢吗?”
虽然不忍心,赵锦却很是无情地告诉他,诚实道:“不喜欢。”
宋砚一愣:“啊?那你干嘛要……”
赵锦道:“你不是喜欢吗?”
宋砚怔住了,原来赵锦是特意为他做的,他道:“可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从来没说过啊。”
赵锦道:“猜的。”好一个果断的回答,就不能说“平日里留心过”、“特意为你打听的”,丝毫不拖泥带水,果然是赵锦的风格。
宋砚绷直衣袖,靠近赵锦,轻轻擦拭下他的鼻尖,道:“沾上面粉了,我给你擦擦。”之后看了一眼灶台,又道,“你想不想吃蛋饼?我听说,蛋饼如同金银元宝,吃了来年能大富大贵!”
赵锦瞪了他一眼,道:“不想。”
“唉。”宋砚叹口气,想了想,又道:“赵郎啊,你的生辰是多久,我还没问过你呢,你都为我庆了一次生,礼尚往来,我也得回一次才好。”
赵锦道:“五月初四。”
宋砚喃喃道:“五月初四?那不就是端午节前一天吗?大家都准备粽子,操办划龙舟了,你这生辰日,可有点不凑巧。我听王钦川说,这个人你知道吧?跟我们一同上私塾的,太史大人嫡长子。”无怪乎他这么问,只是彼此许久未见,他怕赵锦已经忘了这号人。
“他之前跟我说过一件趣事,我讲给你听,也是关于生辰的。说他有个朋友,好巧不巧,刚好出生于七夕乞巧节,牛郎织女,大家都跟心爱的姑娘,或是心仪的男子出去游湖逛街,赏花灯。结果,他偏偏在家里大办生辰,你可不知道,他又是个没娶妻的,整个儿宴席上,人也不多,一片凄凉萧瑟。有趣的是,这人最后喝醉了,抱着酒坛子大哭一场,又正好撞见下人一起赏月,硬生生拽着那个男子,与他说了一夜的醉话。害得那位男子,错失了与佳人的良宵,却因对方是府上的公子,不敢说什么,只能陪着他在院子里做了一夜,还被吐了一身,你说惨不惨!哈哈哈哈!!”
赵锦勉强扯了下嘴角,淡然道:“好笑吗?”
宋砚道:“难道不好笑吗?”
赵锦“啧”了一声,说道:“好笑。”便又转过头去,专心掺馅。虽然有点不给面子,但是宋砚却觉得,这样也很好,温馨平淡,亦很舒适惬意。
望着汤圆,宋砚叹了口气,道:“唉,我想到了柿饼,听人说,过年时吃柿饼,寓意着‘事如意’,可惜了。”他摸了摸肚子,“想了想,我好像很久没吃柿子了。这个季节,新鲜的柿子,可能也不多。好怀念小时候院墙边的那棵柿子树,要是我也能有个自己的院子就好了,种一棵柿子树,再来棵枣树,树下面放张软垫,旁边立根竹竿,饿了,就打个柿子,或者打些枣子。到夏天,就爬树上去捉蝉,捉一大罐子,放到太傅老头的枕头边,日日吵醒他。”太傅要是听到了,估计会先拿竿子敲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