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果树源自何处暂且不提,却说那日大理寺少卿常裕,与寺丞一同在外闲聊,恰好在树下设了一方桌椅,二人齐齐坐下。常裕皱眉道:“成禄,这件案子可有些棘手。”
寺丞成禄颔首道:“确实,圣上对于梁垣国的态度令人摸不着头脑,先前遇刺一事交代我们严查,最终却不了了之。是否要问问丞相大人?”
常裕摇头道:“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人之知晓,以免徒生事端。待我再仔细斟酌几分。”他仰头往上一望,树上红果摇曳,鲜美可口,遂问道:“这是什么果子?以前竟从未见过。”
寺丞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一看,亦不禁疑惑道:“没见过,不日前有人送的。好像是叫醉心果,食之可明目养神,一年四季可结三次果,看这样子,怕是没两天便能吃了,介时让大家伙儿一起来尝个新鲜。”
果然,没两天这红果便熟了,院子里稀稀落落站着许多人,皆是翘首以盼,巴巴等着下人爬上树去摘果子吃。三四个下人本已挽好袖子,准备大展身手,却被别的东西捷足先登,一只毛色雪白,顶有一顶红冠子的鸟儿,堪堪落在树梢上,正欲用尖嘴去啄果子。见状,有人急忙喝道:“干楞着作甚?赶快拿竿子弄走!”
顿时有下人反应过来,持着长竿去打鸟,惊得鸟儿“扑棱”了几下翅膀,却仿若重伤般,从树梢上掉落下来,坠在地上。有人喜滋滋地道:“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咱们除了能摘鲜果吃,还能就地烤只鸟儿!”说罢便要去捡,却被人拦住。
常裕道:“等等,它脚上是否绑了样东西?”
围观的人忙凑上去看,惊讶道:“还真是!这是何物?”
常裕抓着鸟儿,将这物什取下,细看一番,道:“是一个小竹筒。”约有一指长宽,取下竹筒盖一瞧,信上清清楚楚写有赵珣做的恶事,言辞凿凿,有理有据,末了还说若是不信,可凭信上提供的线索去找,看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寺丞一脸惊讶,怀疑道:“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大人他……怎么可能!”
有人附和道:“是啊!赵丞相为人清廉,处事极为公正,怎会做出此等诛灭九族之事?私通敌国,单是这一项拿出来,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常裕蹙了蹙眉,面色凝重道:“是真是假,查了便知!”他嘱咐所有人,“今日之事,谁若敢透露出去,我便以阻拦办案为由,亲自斩杀!切记守口如瓶,将此事烂在肚子里。都散了吧,成禄留下。”
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思摘果烤鸟?皆是盼着莫要引火烧身才好,听常裕这么一说,便纷纷作散。这便是大理寺派人捉拿赵珣的由来。
蓼生舔着糖人,回想起方才看见的告示,目光移到身边坐着的人身上,怀疑道:“神仙哥哥,我总觉得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宋砚一噎,扭头看他,心虚道:“与我能有什么干系?我可是日日与赵将军待在府中。”
蓼生满腹狐疑,他正色道:“你说这棵果树与那只鸟,两者怎会这般巧?我总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听俞允大哥说起过,神仙哥哥你最爱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果树、草药之类的。我又特地打听过,那树是红果黑肉,这样的果子莫说见过,连听都不曾听过,除了你,我再想不出第二人。”
踌躇了一下,宋砚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蓼生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想,神仙哥哥你能告诉我吗?”
宋砚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旁人,你若能做到,我便说给你听。”
蓼生连连点头,举起右手并拢四指,发誓般铿锵说道:“苍天在上,我绝不告诉别人,特立此誓。若有违背,”宋砚正要拦住他,却听他道:“此生与糖人再无缘分!”
宋砚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便说道:“我曾读过一本书,名叫《北洲异闻录》,书中记有各地一些较为奇特稀有的树草花一类。上面提到过,有一种奇树,四季结三果,外赤内黑,甜中带酸,食多舌苦,数日后渐散。当果实成熟时,可吸引一种鸟,书上记载此鸟雌雄同体,毛色胜似白雪,顶有红冠,鸣声可使方圆百里内未满月的婴儿啼哭,名叫娑鸢赤鸟。红果一熟,此鸟会闻着果香飞来,食满五个果子便会离开。我便是利用这个特性,将信绑在它腿上,又寻了一棵果子将要成熟的树,托赵将军提前送进大理寺,等时机成熟后,大理寺的人便会看见,且无法知道是谁。”
蓼生一脸惊愕,隔了好半晌,才怔怔道:“好厉害!那这果子吃了有奇效吗?譬如长生不老、飞升成仙。”
宋砚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否决道:“怎么可能!除了能引来娑鸢赤鸟,便无别的奇特之处。”
入夜,宋砚躺在床上,回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赵珣可谓是罪孽深重,纵然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亦无法抵消他的罪过。
其一,私通敌国,贩卖人口。与梁垣国大将军之子宋沅来往过于密切。之前城中出现的大批孤儿、神女山闹鬼吞人一事、浣衣坊一夜之间惨遭灭口,这些事都是为了掩盖他贩卖人口所作的幌子。由最初卖了一个孩童,赚取第一笔不义之财,到后来发现其中暴利,继而越来越猖狂,所迫害的人可谓成千上万,男女老少皆有。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使他们颠沛流离,妻离子散,有的正值青春年少,却要被囚禁在笼子里,沦为别人的掌中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