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孤身一人,徒步走到京郊的小树林里,今日天色不大好,乌云密布,一片阴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地方本就偏远,少有人来,而现在这个时辰,旁人要么在家中用膳,要么早早熄灯睡觉,是以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林子里落下的树叶,被他两脚一踩,发出清脆的响声。安静得不像话,他慢慢走进去,沿路发现了一连串脚印,按理说,寻常人路过踏在地上的足迹,怎会如此明显?或者说,大雨一冲,枯枝落叶一覆盖,还能瞧得出个什么样子来?可眼下的这些脚印,一个接一个的铺成一条路,像是故意引他往这个方向走一般。
宋砚没有多想,略一顿了顿,便继续顺着前方走。打从发现字条后,他就产生过疑惑,对方是谁?要说什么事?既然能把纸条递进赵府,为何不直接约他说?难道这是个陷阱?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然而,他虽疑惑,却还是想来,直觉告诉他,他该来,且不会有事的。
脚印戛然而止,宋砚道:“有人吗?阁下既然约我前来,何不现身,我们当面谈谈?”
没有人回答。
宋砚提高音量道:“出来吧!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要告诉我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浪费彼此时间!”
依旧没有人回答。
林子里一片寂静,没有陷阱,没有机关,也察觉不出杀意,一丝儿人气也无。宋砚突然有个想法,不会是有人故意把他支开,引他出来吧?赵锦……!对方的目的不会是他吧?思及此处,宋砚立马准备狂奔回去,脚下“咔嚓”一声,他低头一看,顿时停了下来。
这块地方的枯叶尤为多,厚厚的一层堆在地上,更奇怪的是,土壤很潮湿,就像才翻过的土一样。宋砚拿了根粗木棍,拨开枯叶一看,吓得呼吸一滞。
枯叶下埋藏的赫然是两具早已腐烂发臭,长满蛆虫的尸体!
尸体被虫子啃噬得不成人形,已分辨不出原来是何模样。宋砚撂下棍子,双手合十念了句:“罪过罪过,两位不好意思,无意叨扰,我这就将叶子给你们盖回去,万事大吉,万事大吉。”边说边拿棍子将叶子又捻回去,动作突然一顿。
宋砚又剥开叶子,挑起一样物什,“这是什么?”他扔在地上,依稀分辨得出这是个荷包,料子理应不错,并未腐烂,做工很精致,上面绣着莲花,没错,是用金线绣的。
等等!金线绣的莲花?
这种样式他再熟悉不过了,赵府守门的护卫穿的衣裳上,丞相大人的衣摆,厅堂里雕刻着莲花的檀木椅,一样样走马观花似的,一一从他脑海中滑过。
宋砚对他的直觉一向很信任,打小饱读戏文,像这种情节,不用思考,随随便便便能猜出个前因后果来。
事情已经很清晰了,写给他纸条的人,目的是引他前来,并发现林子里藏着的尸体。与此同时,两具尸体的身份亦很明了,乃是那日持棍去碧云阁的人。这里原本该有三具,旁边有个空的坑,缺失的那一具,自然是之前凭空出现在池塘里的赵二。如果真是这样的,种种皆能对得上了。当时他还与赵锦疑惑,明明不是溺水而死,却被人伪造假象,现在看来,什么醉酒溺亡,分明是被人害死的。同理可得,李济的死也该如此。
宋砚将荷包放回去,拿枯叶重新盖好,对方既然有意让他发现这一切,他何乐而不为呢?总归是没有坏处的。而且对于此人的身份,他有了个猜测。
走前仰头望了望天,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回到赵府时天色已晚,宋砚来不及回房,抓住一个下人问道:“你有没有看到……”话到嘴边,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此刻才想起,来了赵府这么久,府上的人认了个大概,却从来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也没听人提起过,就好像这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下人抱着铜盆,愣道:“宋公子,怎么了?”
宋砚摇了摇头,松开他:“没什么,你去忙吧。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见将军。”
一听是这个,下人笑道:“没看见,不过我听说了,将军在后院里等您了,说是怕您回来晚了,没吃食。宋公子,您哪还是快去吧!”
宋砚笑着道了声谢,便往东院走。刚才是他鲁莽了,赵府上下谁都可以不信,唯独赵锦不能。赵锦不会害他,不会欺骗他,只有他才能放心。随便拽个人打听,肯定很可疑,万一幕后之人就在赵府,那岂不是自投罗网?最适合的人,只有赵锦。他只信这一人。
“赵郎啊,我回来了!”宋砚道。
赵锦道:“比我预料得晚些。”
宋砚笑道:“贪玩便耽搁了些,再说,那孩子憋太久了,没人同他说话聊天,我们又许久未见,自然待得久了点。”他看向桌子上,“咦?这是什么?”说着便要拿手去抓。
赵锦一把拍掉他,道:“净手。”
宋砚道:“我先尝一口,去打水洗手还得花些功夫,一来二去省的麻烦,还是算了吧。没事的,我自己吃,又不嫌脏,你别过头去不看就是了。”
赵锦瞪了他一眼,掏出帕子,扔给宋砚,斥道:“擦擦。”
帕子正中他怀里,宋砚一笑,拿起擦了擦手,这才抓了一块糕点,不住啧啧赞叹道:“唔,好吃,我好像以前没吃过这个。这是什么?”
赵锦道:“桂花豆沙糕。”
宋砚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是有股花香气。我听过桂花糕,豆沙糕,倒没吃过两种和在一起的,不过挺好吃的。对了,赵郎啊,我问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