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走到赵锦身旁,拿了根长棍,插在淤泥里,登时泥里便多出一个洞来。
丢了长棍,宋砚握住赵锦的手,重新拿了根荷花枝,塞在他手中,五指一收,包裹住赵锦的拳头,带着他栽荷花枝,一边道:“你看啊,这样就行了。其实很简单的。”
荷花枝顿时没在泥里,宋砚收了手,赵锦这才反应过来,耳根一红,轻咳一声,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宋砚干笑一声。笑声未尽,突然觉得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滑腻腻的。随后回头一看,一双偌大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他,鼓囊囊的肚子正上下起伏,大有要跳到他脸上的架势。
“啊啊啊啊!!”
宋砚大叫一声,是只青蛙!吓得猛然扭头,往前狠狠一扑,又因惊吓,忘了身旁有人,于是乎,连带着赵锦,二人双双往泥潭里倒下去。只听得“噗通”一声,四周溅起一连串泥水。
本已散得差不多的人群,听到这叫声,又纷纷绕了回来。
赵锦黑着个脸,白皙的脸颊上泥点斑驳,被宋砚压在身下,死死抱住。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笑,围观的人捂住嘴,有的甚至转过身去,以防自己笑得太大声,被赵锦揪住。
赵锦咬牙切齿道:“宋,砚。”
宋砚一哆嗦,扭头一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青蛙不见了。于是又扭回去,呼吸一滞,看来不太好,往四周环视一圈,终于弄明白此刻的情形,又看了眼池塘边的人,无一不是辛灾乐祸的表情,说不定他们心里都在想:宋公子死定了!
宋砚讪笑一声:“将军,我可以解释的。”
赵锦一笑:“你说。”
宋砚勉强笑道:“刚才有只青蛙,它突然跳到我肩上,太突然了,所以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就是如今这么个情形。你看,我是情有可原的,并非有意冒犯。那个,将军你没事吧?没被我打到吧?我这人一受到惊吓,就控制不住自己,容易乱打人。”
赵锦道:“所以能先起来吗?”
“啊?!”宋砚惊道,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好好好!”拿打脏了的衣袖,替赵锦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你还好吧?”
赵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觉得呢?”
宋砚道:“我觉得,嗯……好像不太好。”他试图挽回,“真的,那只青蛙它突然窜到肩上,我一回头,肯定会被吓到,将军,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没底气,见赵锦脸色愈发黑,他讪讪闭嘴。
赵锦吐了几口泥,很好,今生第一次有幸尝到,原来泥土是这个味道,很不错。
宋砚盯着他看,见他眼睫毛上沾了泥水,伸出一指,轻轻一弹,赵锦顺势闭眼,泥水成了珠子,掉在淤泥里。二人对望一眼,蓦地,宋砚不知为何,大抵是觉得他这副狼狈模样很好笑,便真的笑了出来,这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赵锦正怒火滔天,他这一笑,便是火上浇油。
两人站得很近,几乎就只有三个拳头的距离,宋砚一笑,看戏的人都等着将军发火,然而,东院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一件事发生了:赵锦也笑了。
没错,是那种眼尾、眉梢都带着笑,整个人如积年霜雪融化,朝阳初升,暖意袭来一样。
之前那个叫翠兰的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锦看,难以置信道:“天哪!将军这是笑了吗?怎么办,太好看了!”
有人咽了口水,回答她:“没错!将军一笑,必有大难。”
翠兰道:“要不……我们还是别看了,免得殃及池鱼,早点逃吧!”
有人赞同道:“有道理,我、我、我先走了!”说罢,一溜烟儿跑了。余下的人,也纷纷跟着,撒开脚丫子飞奔,恨不得立马远离池塘,不多时,池塘附近就只有赵锦和宋砚两个人。
赵锦这一笑,很浅,很淡,几乎只是扯了扯嘴角,神情并未有多大起伏。那些下人们之所以能看出来,也是因伺候多年,早已十分熟悉的缘故。
他笑过后,突然问宋砚:“你今年十六?”
宋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赵锦侧过头去,“没什么。”
这时,有个大高个跑了过来,身形魁梧,跑时地面狠狠一颤,他一来便愣住了,池塘里是什么情形?小孩子一般的,玩过家家吗?
大高个行了一礼,道:“将军,门外有位老人家,正在哭诉,说要见您一面,恳请您给她个说法,或者帮她申冤。”
赵锦道:“这人是谁?”
大高个摇头:“从未见过,但眉眼有些熟悉,可能是府上下人的亲戚。将军,这位老人家来的蹊跷,她对赵府好似很熟,并未从正门找您,而是由这个小门,好像知道能通过我们兄弟两个,直接递话到您跟前。”
赵锦沉吟片刻,道:“好,把他带到偏堂,我收拾一番,即刻就去。把段楦找来,让他先去探探。”
“是。”大高个领命,抱拳行礼退下。
宋砚这才说话,问道:“将军,我能跟你一起去偏堂吗?”
赵锦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先去换身衣服。”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一定会陪你栽完莲藕和荷花,不会食言。”说罢,便抬脚往池塘外走。
宋砚一喜,赵锦虽为直说,但话里的意思就是答应了,这事也得捎上他。而且,赵锦最后的那句话,“今日一定陪你栽完莲藕和荷花”,反反复复,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突然,宋砚将脸埋在掌心里,偷偷笑了一声,这才深吸口气,往池塘外走,准备回房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