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仪察言观色,觉得是时候提出来自己的心思了。于是她一边给昭庆帝捏着肩膀,一边说道:“臣妾就是个傻的,一心只知道想着圣上跟恪儿,别的什么都不会。”
看了看昭庆帝正舒服的半眯着眼睛,又陪笑说道:“这不是昨儿个张顺仪的娘家嫂子来了么,又是大节下的,臣妾寻思着给她送过去些宫里的节礼。结果也是赶巧儿了,那位夫人提起来了许丞相家的小闺女,说那姑娘啊实在是好。”
“又生得俊俏,又知书达礼的,臣妾听起来竟是比着那最头等的官家小姐还好呢!”
正在观看墙上字画的冯恪不由得侧目。他与李昭仪虽是养母,好歹也是做了多年的母子,李昭仪的什么举动他还有个不清楚的?
他觉得挺烦,皱起了英气的眉毛。
“你想给谁做媒呐?”
昭庆帝微笑着喃喃问道。这些小女人们呐,都是喜欢弄这些事情。他心里明镜似的,也来了两分兴趣,像逗弄廊下挂的八哥儿一样,随口逗弄逗弄李纤纤。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李昭仪娇嗔了一句,又陪笑道:“皇上,咱们的恪儿今年可是已经双十有二了,到如今连半个妾室通房也无,臣妾这心里着急啊!”
“你想把她说给恪儿?”昭庆帝睁开了眼睛,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女人。
他是男人,更是个皇帝。
作为男人,他允许自己的女人有些争风吃醋的小心思;但作为一国之君,他不允许女人们插手前朝事务,特别是关系到储君的事情。
许丞相身为一品官员,份量不可谓不轻。冯恪已经有了袁广、大将军、翰林院、京兆府、户部和兵部等一众势力的拥护,如果再加上丞相这个文官一把手,那么——
有个微妙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武王冯恪是个极好的储君人选。但是时机未到,昭庆帝不允许他在自己尚未明确表态前羽翼太过丰满。
一国不容二主,虎王再老也是王。
李昭仪被昭庆帝的眼神这么盯着,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勉强笑道:“您怎么……这么看臣妾呢?怪吓人呢。”
但昭庆帝已经不再理她,却扭头冲着冯恪道:“恪儿朕且问你,你自己可想娶那许家女子为妃么?”
冯恪立刻摇头。
母妃真是太心急了。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堆上面烤吗!还有一层原因,他直觉唐衣不会愿意委身做妾。纳妾也不行。吃过了刘宁小妾的那种苦头,如果自已敢纳妾,唐衣根本不可能再嫁进武王府了。
如果说美女姬妾是点心菜肴,那么唐衣对冯恪来说便是正餐。每个人点心可以不吃,菜肴什么都行,唯独正餐不可以替代。
“父皇母妃,孩儿至今还没有看得上眼的女子,也并无娶妃打算。孩儿只想着等边疆平定再考虑此事。”冯恪言辞凿凿。
昭庆帝听了,欣慰的捋了捋胡子:“也不必等到那时候。若有了心仪之人还是可以随时请旨娶亲的吗。”还是儿子贴心,知道自己不想让他娶许家女子。
“这是怎么说的,那许家姑娘不好么?”李昭仪追问。除了收了许丞相贿赂自己的珠宝银子之外,李昭仪自己也想让儿子能得到权臣的助力。
“你这便出宫回去办差事罢。”昭庆帝似乎没听见,只对着冯恪道:“朕想去麟趾宫走走了。”
“是。”冯恪对前面一拜,随即恭敬的转身离去。昭庆帝便也跟着起身准备走。
李昭仪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谦卑的努力挽留道:“圣上,臣妾让小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黄焖鱼翅和烧鹿筋,您就在这儿用了饭吧?”
“不必费事了。”
冷酷的话语从昭庆帝口中发出,他用发黄的眼珠盯了女人一眼:“朕日夜忧心我大顺朝廷,如今户部、兵部、工部都是跟朕哭穷要钱,朕只恨不能将御用之物尽数变卖以充国库。”
“像鱼翅鹿筋等奢靡之物,今后就省了罢。朕非重口腹之欲的昏君,爱妃也不要做那投机取巧之事才好。”
意有所指的扫视了一圈落霞宫里朴素陈设,昭庆帝随即拂袖而去。黄公公已经包扎好了脑袋,缠着布条立在外面等着伺候。
皇上虽然说了叫他不必伺候,但黄公公几十年的宦官生涯,凭的就是一个忠心耿耿,只要还有一口气站在这里,黄公公发誓绝对不会将近身伺候的机会,让给那些猴精似的小崽子们的!
武王冯恪出了宫门时,宫门刚好下钥。姚千里已经先一步被刑部的人提了下去,只等寻到齐王一众再做定夺。
出得宫门抬头看,只见此时西天边红霞漫天残云如血,也仿佛征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摩拳擦掌。
“恭喜殿下。”
一个娇柔的声音叫道。冯恪眼中有欣喜流光闪过,一看却是顺和郡主正盈盈的站在面前笑语嫣然。
眼中光彩瞬间沉寂下来。“你怎么在这里?”冯恪沉声问道。冯玉容素来和西北王交好,是以他并不想与长公主那边任何人带上关系。
顺和郡主有些委屈。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表哥,顺和是关心你,为你高兴啊!别对我这么冷漠好么?”
冯恪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就多谢顺和郡主关心了。本王还有些紧急军务要办,就不多陪郡主闲聊了,再会吧。”
说完,矫健修长的男子便大踏步的走了,毫不留恋身后的美貌郡主。
顺和郡主顿时花容失色。片刻之后,她忿忿的一跺脚:“好你个冯恪。我让娘给我做主,非嫁你不可!”
且说唐衣办完了姚掌柜的事,便留心着宫里传出来的动静。听得说姚千里入了大牢,她叹了口气说道:“此人虽然不是个好人,总算对家人还真是不错。”
绿柳在身后犹豫再三,期期艾艾的似乎有什么话说。唐衣好笑道:“柳儿,你我姊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且猜猜看,是不是你的江大人过来找你了呐?”
“小姐!”绿柳羞红着脸:“就算是这样,您别说那么明好不好?”
“这有什么?”一个好听的女声突然加入,却是袁溪过来寻唐衣听见了:“你以后还要嫁他的,他们翰林院那一干子都是没羞没臊的,你要还是这么脸嫩,到时候可有你被闹腾的。”
其实袁溪说的倒是大实话。科考期间她与翰林院学士同事过,因她性格直爽不拘小节,着实和那些翰林们相处的不错。文官们看她并不扭捏,便也都放开了自己。
所以那些人都什么德性,袁溪可是门儿清。
“袁小姐您真是!”绿柳更臊了,捂着脸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袁溪笑嘻嘻的坐到了唐衣身边,拿扇子一拍她的肩膀:“靖国郡主,咱们何时出发呢?”
“出发什么?”唐衣没听明白,当时就是一愣。
“嗐!当然是去下关城呐!之前你自个儿说的要带了我去的,现在可不准反悔啊!”袁溪有点着急,怕唐衣又不让自己去了。
唐衣听了是这事,不由得想起那块被送到下关城的天降奇石来,以及送石头的北耶侯姜鹏。
姜鹏这个人,之前自己还是小看他了。
如今看来,此人不仅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而且极善于使用攻心之术。他起初想用强将自己留在西戎,后来一看留不住,便又开始使用怀柔手段了。
那张画,便是明证。
袁溪见她沉吟不语,颦眉道:“你这表情,好像是犯了什么难,白大将军还在那里,莫非那边还有敢为难你的人呢?”
“……没什么。”
不想让袁溪操心太多,唐衣便安慰她:“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些琐事罢了。既然反正要去,我们不如早点准备准备,五天后就出发罢。”
姚千里的事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经过鲁峰带兵寻手信一事后,洛莺娘和可姨娘已是惊弓之鸟,整日缩在唐府里不外出一步。张老太太更是哭天喊地,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让下人套马车送她回老家——
世道变了!
我儿还是个大官儿哩!居然那些臭丘八就敢持着武器闯到家里搜东西,还说奉了什么王命!
老天爷哩,这里哪里还住得喽!儿子不知去了哪里办差事,被丘八们欺负到门上了,那皇帝老子也不管俺们家里!
在老家她还是个老封君呢!乡下人如今瞧着张老太太,那就是九天上的菩萨一般高,谁叫人家肚皮争气生了个当朝廷大官的儿子呢?
张老太太不知道唐庭之失踪了,一心只想着自己得走。这个吓死人的地方,她老人家再不要待了!
唐衣决定要去下关城。
那块传说中的奇石,既然是犬戎的圣物,必然有其不同寻常之处。唐衣有个心结,这个心结不打开,她终生都会寝食难安。
绿柳与江斌的婚事已经进行了。作为唐衣最亲密的婢女,特别经历了梦中的一世悲伤,她发誓一定要让自己身边的人都过的幸福安康。
江斌极为兴奋满足,绿柳也娇羞满面。经过了许多磨难之后,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事当天还有个小插曲——马氏又出现了一次。她谦卑的来送贺礼,想求前夫收留她做个妾室也行。
她的娘家人自从她和离后,几乎天天催嫁,倒是也为她找过许多人家:不是七老八十的富商讨小妾,就是张三麻子李瘸腿……总之没一个好的!
为此,马氏浮躁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她开始后悔,后悔极了——放着这么好的男子,自己却三天两头跟他闹,又是赌博又是和别人偷情,即使江斌人再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啊!
她痛哭流涕,说哪怕不要她做妾室当丫鬟也行。她想留在江斌身边伺候,不要名分了。
江斌见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不愿意再跟那女人有任何瓜葛,却又抵不过她苦苦相求。最后还是绿柳出面,让马氏到自家小姐的庄子上去,以做工抵吃住的债。马氏无奈,知道前夫已经容不得自己留下了,只好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去了。
解决完了这些事情,唐衣觉得暂时了无牵挂了,便与袁溪一道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骑马出了长安城。
才出城门口,忽然有个人蹿了过来倒头便拜,惊得二女急忙勒住了马,差点踏到那人头上。袁溪美目圆睁,呵斥道:“你这人是想寻死么?”
那人磕头道:“小的是张大海,愿为二位大人牵马坠蹬,只求郡主能带了小的去伺候,小的赴汤蹈火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