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府里的人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客栈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了恒国公府的人,一个个气势汹汹摩拳擦掌跑了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恒国公府的人是如何来的呢?
原来丫鬟换儿在自家小姐恩威并济之下跑出来报信,跑到一半小丫鬟的脑子转了转,觉得这样不行。
小姐到底是小姐,便是出了什么事,还有那国公小姐身份摆着呢;可她换儿就不一样了:一个丫鬟,主子出了事头一个要拿来是问的,就是她自个啦!
怎么办?思虑再三,换儿调头朝恒国公府跑去,一口气闯进二夫人华氏的院子,将情况说了一遍。
换儿刚刚说完,二夫人白眼一翻便是晕了过去,众丫鬟婆子慌了,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的,还叫人回禀了大爷大夫人,只怕二夫人有个好歹。
众人正忙乱中,忽然见华氏睁开眼睛,一骨碌自家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得赶快去阻止她,她便不要脸皮了,我还得要呐!”
说着就往外跑,幸亏众人死命拉住。
吵嚷之间,大夫人李氏带了一群丫鬟婆子过来了:“怎么回事?都在乱什么?今儿大爷不在,一早收了聘礼单子就出去跟武王喝酒了。”
华氏见是嫂子来了,一头扎进李氏怀里哭出声来:“大嫂子,我活不得了!你瞧那个冤家丢给我这个孽障,硬是要叫我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啊!”
李氏皱着眉头。早起为迎接齐王府管家下聘而特意做了一身新的极名贵料子衫裙,最禁不得污的。此刻已被华氏揉得全都是眼泪印子,眼看是穿不得了。
“慢慢说,到底怎么了。谁来说清楚?真真丫头的贴身丫鬟呢?”李氏看向左右。
换儿于是站了出来,又将事情讲述一遍。
李氏听得张大了嘴巴,随即额头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她竟不知,二房的这个庶出姑娘居然有这般大的志向!
当侧妃?
呵呵!她以为她爹是皇帝,能给人家齐王爷下旨娶她不成?那也得人家齐王看得上呐!听说齐王已经点名指了一名侧妃,乃是小姑府里的庶出小姐唐月莹,生得是全城少见的美貌呢。
没想到她当不成侧妃,便去设计京兆尹家的二公子?倒是让李氏惊诧她竟有此等胆量!
京兆尹江大人,人称“江黑脸”,最是明察秋毫刚正不阿的。当年堂上挺身而出呵斥贵妃的那一幕,至今还让全长安人津津乐道。
这等厉害的一位江大人,袁真真一个深闺小女孩儿家,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敢去设计到了他老人家府上!
“别哭了!”李氏被这个妯娌哭得心烦意乱,厉声喝道:“如今之计,只有赶在江家人前头,把那不害臊的丫头跟江公子赶紧带走才是。难道你还要等到弄得满城风雨再去收拾烂摊子么?”
李氏不愧是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几句话把事情的重点挑明了出来,也止住了华氏的号哭。
依着李氏的想头,趁江府的人不知道,提前将事情了结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胡不归酒肆的伙计将江苏白丢给了袁真真后,左思右想还是派人去江大人府上说一声比较好。
结果伙计跑到江家一说,把江夫人倒吓得一跳:“恒国公府只有三位姑娘,一个小公子才年方十岁且随叔父外任不在京城中。她们哪里得来的兄长!你说的那个小姐究竟是何人?”
糟了,莫非老二遇上了歹人!
这下子江府上下也都慌张起来。江夫人首先派人回禀了老爷,因江宗勇大人正在判案,又将大儿子江斌从翰林院里以家中出了急事为由叫回,把事情说了一回。
江斌听了母亲一说,立刻做出决断:“赶紧带人去找,一定要尽快把人弄回来,不叫丑事外传才好。”
于是江府人倾巢出动,赶赴客栈。
两家人一碰面,各自都是一愣:
“怎么,难道果真是恒国公府的姑娘?”
“怎么,谁的耳报神这么快,通知了江府?!”
愣完之后,两家人互不搭话,且忙着一拥而上冲上了二楼。一家是想着赶紧解救二公子出来,另一家则是打算先带走姑娘。
“咚”的一声,房门大开。
待得看清楚房内的情形,大家都呆住了!
只见床上帐幔低垂,里面似乎有不可名状之事发生,只听见有男子沉闷的声音,倒像是江二公子;
这也罢了,只是另外还有个女子的娇声软语,仿佛很不情愿的在挣扎呼救……
江二公子……好厉害……
所有的江府中人,脑海中不约而同闪出这么个想法。
相比之下,恒国公府的人就没那么镇定了:我家小姐居然被人欺负了,这还得了!
管家嬷嬷带头上前一把扯起了帐子,里面的情形立刻显露人前。只听里面一声惊呼,嬷嬷已经放下帐子板着脸转过身来,厉声喝道:“都退出去!”
不愧是国公府的管家嬷嬷,积威甚重,气势十足。这一声出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退出了房门。
嬷嬷挥手将一套簇新的衫裙丢进床里,低下头沉声对帐子里说道:“老奴来了,请二姑娘换了衣服出来,与我们回府罢。大夫人有请!”
袁真真自己的衫裙早被她自家撕得稀烂,一看府里人来了,急忙抓起衣服穿着,一面急急的问道:“江府的人可是来了么?大夫人怎么说?嬷嬷你可得回禀大伯母,我是被逼迫的。”
嬷嬷的老眼多精,瞥了一下早知道发生了何事:“二小姐,这话您且留着回去跟大夫人讲罢!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江苏白觉得自己做了个好长的美梦。
梦中,美丽动人的袁大小姐眼泪汪汪的对自己说:她不愿做什么王妃,只愿意跟他江苏白,哪怕私奔也行。 江苏白闻言大喜,于是二人当真抛下一切离开了长安城。
他们一路来到了江南水乡,准备在那里正式成婚,还请了媒人以表郑重。
终于到了洞房花烛夜了。江苏白喜孜孜的揭起了新娘子的盖头,满心期待看到她今天是如何的绝色。
不料新娘盖头一揭开,竟然却是自家老管家那张满是皱纹还横眉怒目的老脸!
“啊呀!”江苏白在自家屋里大叫一声,浑身冷汗津津,美梦于是就此醒来。
老管家的确正站在他面前:“二少爷,您终于醒了。感觉还好么?”
……如果看不见你感觉更好。江苏白没好气的想道,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头好疼!
“您刚才喝醉后都干了些什么事,能跟老奴大致说一说么?”老管家恭敬的说。
“我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了。”江苏白说道。
“二少爷,是老爷忙于案子无暇过问,特意叫老奴问您几个问题,还请二少爷如实相告,免得老奴为难。”老管家垂着眼皮说道。
一听是老爹的命令,江二少立马矮了半截:“行行行,你就问吧。难不成这喝个酒还犯法了么。”
“第一,请问二少爷是跟谁喝的酒?喝了多少?”老管家问道。
“啊……这个么,我好像是跟刑部王大人的手下差官喝的酒。对了,他说他姓夏。”江苏白拍着脑袋想了下说道:“喝了大概有……二三十壶?我记不清了。”
老管家执笔在纸上唰唰写了,又道:“第二个问题:您如何到了客栈里头,还记得吗?”
“什么?什么客栈?”江苏白摸不着头脑:“难道不是你们把我从酒肆接回来的?夏差官这小子,恁没义气了,看我喝醉了便不管我。”
“那就是说,您喝醉后基本上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管家又唰唰写了两行字。
“二少爷,您认得恒国公府的二小姐袁真真么?”老管家抛出第三个问题。
“小爷只认得袁溪。”江苏白有点警觉了:“我老爹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喝多了酒便要逼我娶别人?你告诉他:休想!”
老管家点着头写下来,接着将纸一收,便要离去。江苏白急忙叫住了:“慢着!小爷喝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爹他今天神神叨叨的是要干什么?老张,你可不能害我啊!”
“二少爷,您还不知道您喝醉后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么?”老管家摇着头道:
“您遇见了恒国公府的袁真真小姐。人家好心帮你醒酒,你却欲行不轨轻薄人家。如今那位小姐正在家里闹着要上吊哩!”
“啥?”江苏白惊呆了:“老张,你确定你说的是小爷我,不是别人?”
“您还做梦呢二少爷?当时您在客栈的床上拉扯人家姑娘,不光老奴,咱们府里所有在场的人可是都亲眼瞧见的。”
“不止咱们呐二少爷,人家恒国公府也来了许多人,大家都瞧见咧。”
……
一连两个炸雷,江苏白彻底傻了!
老管家摇头叹息。
当时的情况十分尴尬,那恒国公府的老婆娘好不凶悍,口口声声说是江二公子欺负她家姑娘,江府下人自然是维护自家少爷了,于是就此犯了言语,吵嚷间差些儿两家下人便要动手打起来。
哼,那个老婆娘,当俺老张不知道她底细怎的?年轻时便是个泼辣货,老公只不过出去喝了几回花酒,便要死要活的非要跟老公和离。
若是俺老张的婆娘,看拳头不招呼她才怪!虽说今儿个让她骂了几句……那也是看她是个单身婆娘,又是为了她家姑娘出头的份上可怜她罢了。
老管家自己找了个理由,就此下了台阶,肚里咕哝着给江大人回禀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江苏白。
大公子江斌本来在翰林院忙了一天,刚回来又去料理完了兄弟的破事,这才疲惫不堪的回了自家院子。
正在换衣服,娘子马氏兴冲冲推门进来:“相公,我娘家兄弟的事儿可办妥了?”
……
江斌这才想起来,竟然给忙忘了。
马氏见他站在那里面沉似水,还当男人是胸有成竹来的,喜孜孜扑进怀里说道:“只要那家人接了赔偿便不会告官了。就知道我男人总有办法。你且放心,改日我便回娘家好生责骂他一顿,下次不许他再生事了。”
“……我还没去。”江斌硬着头皮说道。
这个小舅子是个惹祸精,三天两头便要闹出些是非。不是打了人,便是砸了摊子,要么就是得罪下了谁。
总之最后必得哭求他姐姐,叫自己出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还有那个岳父也不是个省心的,本来做个富家翁多好,不想偌大年纪了却染上赌瘾,整日里只是好赌钱,因此也惹出过不少麻烦叫自己帮忙。
“你又骗我。”马氏不信,笑了起来。她圆圆的脸庞十分俏丽甜净,笑起来更是好看。
“真的,我忘了。”江斌说道:“我明天一定去办。”
马氏看出不似做假,于是变了脸:“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人家上回明明说了,今儿个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便要把东儿告进大牢里不可,你没听见么?可你倒好,逛到现在居然回来跟我说:你忘了?!”
“今天苏白出了点事,爹娘叫我去料理了一下。我现在就去找那家人说你兄弟的事罢。”江斌立刻重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他不想跟她吵闹,只想耳边能清净一会儿。
“今天办不了就别回来了!”马氏看着他的背影,气呼呼在后面说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兄弟。”
江斌走到街上,晚风轻柔的吹到脸上,痒丝丝的十分舒服。他叹息了一声。
才成婚了五年,他却感觉似乎已经过了十年一般。他暗想人真是奇怪:当初慈蔼和善的岳父何时突然改了性子,俏丽温柔的娘子又怎的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累了一天,到现在水米都未进。马氏只顾着催促他办自家兄弟的破事,就没想着问问她相公:肚子饿不饿,可食过饭否?
江斌用手擦了把脸,努力打起精神来,准备先叫车夫带自己去办了小舅子的事,再找个地方好好祭祭五脏庙去。
所幸的是,待他赶到的时候那家人才得了桩利银,心情还不错。再加上得了不少赔偿银子,最后很快便谈拢了。
此刻无事一身轻,江斌回家的途中不免就有些急匆匆了。他太饿了,急着要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他知道有家小店的牛肉面做的极好,就在前面不远。
不料迎面正走出一个绿衣妙龄少女,刚好提着食盒出来,与匆忙迈步进去的江斌撞了个满怀。
“咣当”一声,红木的食盒掉落地上摔碎了,里头热腾腾的牛肉面撒了一地!
绿衣少女见了大怒,扯住江斌的袖子嚷道:“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我家小姐都一日没吃饭了,如今好容易想吃个面,等半日做了来却被你这莽汉撞翻!”
这绿衣少女,赫然便是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