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衣的印象里,武王殿下冯恪一直是威严而尊贵的王爷形象。但是今天武王殿下的表现实在惊着了她。
她不敢想高高在上的王爷殿下居然会肖想自己,而以为是自己让人家烦了才会这样说。于是她听话的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旁边正骑着马的副将鲁峰,闻言偷偷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唐衣,心说话:敢情这姑娘还不知道咱们爷亲自过来的原因呐!
王爷也真是的,以前多光明磊落的个大好男儿,现在明明看上了人家又偏偏不直说,还凶人家姑娘;
鲁峰表示,他瞧着自家王爷若是想要娶媳妇,前路还是颇为漫漫无期咧!
戈壁才穿了一半,军中探子打马来报:后面有追兵!大将军白起眼中冷光一闪:“姓姜的倒是来得不慢。来呀传本将军命令,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他们摆下个八卦阵伺候!”众人哄然称是,立刻去了一部分人拨马调头布置了。
唐衣心里有些忐忑:“都是因为我的事,与北耶侯才签的停战协议,会不会西戎因此与顺朝翻脸?”
武王冯恪微微一笑:“停战协议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西戎人狼子野心,什么时候真正成为我大顺的友谊之邦过?”
“再说,此次擅自强娶我大顺女子,岂非他们不守信用在先!即使以此为借口开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大顺男儿又有何惧?”他自信的朗声说道。
唐衣听了,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当天边放了一丝亮光,太阳再次升起来之时,下关城终于到了。
一夜的奔波快马加鞭,众人都是疲累不堪,唯独白起和冯恪二人还是神采奕奕。
节度使府留守的众人均出来大门口迎接,瞧见武王殿下与唐衣共乘一骑,元和郡主有点绝望,眼里如秋风刮过的枝头,立刻变了一片苍凉萧瑟。
元和本来生得颇有几分美艳,明眸皓齿,眼尾上勾,柳腰纤细堪一握,身段窈窕拢黑纱。
今天虽然冬阳甚暖,风吹着还是很凉,可她为了给大表哥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里头只穿着一件黑底的百蝶穿花束胸裙,披一件轻薄明透的黑纱衣,隐约能瞧见她白晳的手臂。外头裹着价值千金雪白的狐裘披风。
但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打扮,大表哥瞧着却好似没瞧见一般,只顾着小心翼翼的护着马上那长相平平的女人下来,生怕她碰着磕到了哪里似的。
瞥着唐衣垂着头向武王冯恪道谢,元和郡主忿忿的看着,揪着狐裘上雪白的毛,恨不得这就是唐衣的头发,好将她揪下来一撮才好!
假清高,惺惺作态罢!
看着不在意的模样,其实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着勾引武王殿下呢!不然大表哥为何单单注意上了她?!元和郡主面色都有些扭曲了。
唐衣是真不在意。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本来就是个要和离的妇人,只差夫家同意官府备案了。此次西戎总算是有惊无险,而且也立了些许功劳。
按照之前的约定,武王殿下会出面命令刘家与自己和离。想到快要得到的自由,唐衣心里既轻松又惬意!
午后。
武王冯恪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看向对面喋喋不休的女子道:“元和,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且回房休息吧。此处的事情基本已经全部了解,再过数日便可回京城了。”
元和郡主却没看出来武王殿下的强忍反感,仍然做出娇弱表情说道:“大表哥,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可以叫我名字的。棠儿所言都是为你好,唐衣一介和离妇人,实在不值得表哥费心思在她身上。”
“元和郡主。”冯恪忍无可忍了:“本王的事情向来轮不到别人做主,你只须管好你自己即可,不必多言本王的事了。”说完,竟然直接起身出门了。
元和郡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尴尬难堪极了。她恨恨的哼了一声,暗暗恼道:都是那个唐氏女,不知给表哥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这样让自己下不来台!
唐衣啊唐衣,若被本郡主发现你敢不知廉耻的对武王殿下有任何念头,管你爹是什么尚书,你也死定了……
而此时的颖都,北耶侯姜鹏收到追击失败的消息,简直怒不可遏。
他精心训练的精兵,在顺人布置的阵法前轻而易举地就败退了!右将手下的兵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上万军队居然还不敌三千骑兵,逃的逃虏的虏,因为跑得太急被踩死的竟就有数百!
西戎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尽了!
偏偏消息传来,右将还做死的蹦出来叫嚷什么,要领兵再打下关城,给顺朝点颜色瞧瞧之类,被姜侯爷铁青着脸一耳光下去,才老实的坐下去了。
姜鹏岂能不怒?
但如今内战初平,正是兵力虚弱之际。否则他为何会跟顺人缔结什么和平协议?姜旭的人头已经送往长安,他们做也要做出个和平的样子出来。
沉吟了半晌,姜鹏阴笑起来:那个姜旭不是收买了顺人内应么?还是一条极肥的大鱼。就从这条鱼身上下手,不愁着顺朝的皇帝不舍出利益给西戎!
他吩咐兀自半边脸印着巴掌印的右将:“去,叫大公主姜汤依照本侯之命写封手书,飞鸽传书送给齐王。”
“是……大公主若是不遵侯爷命令呢?”右将呐呐问道。西戎大公主姜汤是何等女人,高傲的不行,据说关了幽禁还在天天怒骂姜鹏。
“她老公姜旭的人头还在本侯手上。”姜鹏咬着小胡子狞笑道:“大公主重情重义,想来不会不想让她老公死后入土为安吧。”
……
这招够狠。
可是那姜旭,算来还是侯爷您的堂兄吧?
右将不由得暗暗擦把汗,遵命离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右将大人算是彻底服了这位北耶侯的狠毒了。
北耶侯的计谋很简单也很直接: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要反过来用唐衣教他的计策,拉拢齐王挑起顺朝内战,他姜鹏也要坐享渔翁之利!
武王殿下告别大将军和节度使回长安的那天,风和日丽天气不错。唐衣的心情也随着天气开朗起来。这个时候的唐衣还没有想到,此行途中她将遇到一个自己想不到的人。
行至宣江府,一个下人打扮的奴仆拿着信笺,忐忑地拦住武王车队跪下递了名帖。武王从侍从手中接过名贴,上面几个烫金大字一下子让他坐直了身子:“本王的小皇叔,现在何处?!”
冯会是宣江府第一大商贾,府耶修在一众官邸之间,宏伟奢华倒是比官家府邸更甚。只是,这往日里人来车往的冯府大门,今日倒是安静得很,那金红色的冯府牌匾下面,拥挤着许多车马随从,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
当武王冯恪与唐衣迈步进入冯家府邸,看到的便是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与一个青衣妇人携手含笑而立的场景。
看到这对中年人,登时冯恪和唐衣两人都站不住同时跪了下来,一个口称:“皇叔!您怎么在此处?”、一个叫着:“师父!别来无恙乎?”
原来这对中年夫妻非是别个,正是追妻到手心满意足的平王爷,以及名满长安的公孙大家!
平王似乎发福了些,笑眯眯的伸手扶起侄儿。公孙青面色红润满脸笑容,也弯腰扶起了唐衣。唐衣心情十分激动,没想到在宣江府居然能见到云游的师父。
大家随即进屋里叙话。
许久未见,平王夫妇料定他们必定有许多话要问,索性先说了出来。
原来当时平王出京追妻,初时并未追上公孙青,却是先碰到了公孙青为他生的儿子:公孙平。
为什么会认出来公孙平是他平王的种呢?那不废话么,小模样长得跟他老子年轻时一个模样哪!
老子大喜过望殷勤搭话,小的却满面警惕直往后躲,以为遇上了个老不修人贩子,差点要去官府叫官差来抓去。
关键时刻,还是老子从怀里掏出来的腰牌起了作用,立刻满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参加王爷千岁!”
满脸懵懂的公孙平,立刻下巴掉了下来。
这老货居然……还是王、王爷?
平王四平八稳的说道:“都起来吧。本王今天是专门来找我儿子的,并无公事。汝等还各行其事去罢。”
众人这才各自散去,纷纷赞美平王实乃平易近人。平王这才微笑着再次向儿子颌首道:“你很不错。你娘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平王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种子,遇到公孙青之后才转了性子。所以他有很大的把握,这个儿子恐怕就是以前的桃花债了。
公孙平是个老实娃,平平常常过了十来年了,以为自己的老爹如娘所说已经驾鹤西去了。如今被眼前的事实弄得,几乎觉得是在做梦一般。
“我我、我娘叫公孙青,我我、我叫公孙平。”老实娃结结巴巴的说着,说完了又加一句:
“不过我娘说,您老人家早就去世了。”
平王闻言愣了半天。那直愣愣的眼神看得老实娃心里发毛,嘀咕着:“这个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呐!娘真可怜。”
突然,平王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手道:“好,好哇!这个时间不就刚好对上了么!青儿啊青儿,看你这次还怎生躲得开我?”
于是这次与公孙平的相遇,便注定了公孙青的结局。
可怜公孙大家刚刚在友人推荐下,在章平府得了个誊写的活计,回来心里琢磨着此次可多得几两银子了,便给儿子买了一副豚蹄,想着孩儿读书辛苦,回来给他好好炖了补补。
不料恰恰走到自家租住的小院子门口,便见门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
成匹的绸缎,摞在箱子里堆的高高的,内外成衣更是不知多少套;珠光闪烁的簪钗;各种名贵补品……
公孙青立刻脸色发白,下意识的以为是平王妃侯氏来了。她退后了两步,忽然想起儿子还在屋子里,于是勇气倍增快步走进去,连连呼唤着“平儿,平儿!你在哪里?!”
屋子的门帘一挑,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公孙青看清楚来人后,不由得捂住心口:是他,他已经知道平儿了!
公孙平是很高兴的,没有发现亲娘的脸色不好,还扬声说道:“娘你快看,是爹来找我们了,还给我们带了好多东西呢!”
平王满面是笑,大步流星走上去拥住她:“阿青,谢谢你生下咱们的儿子,还把他教的这么好。”
公孙青却受到惊吓似的推开他:“不,不,平儿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
一转眼看见父子俩如此相似的面容,以及平王根本不相信的笑容,又有些绝望的喃喃道:“求你了,不要带走我的平儿!”
平王心疼的紧紧抱着她单薄的肩膀安慰:“别怕阿青,别怕!没人可以带走咱们的儿子。本王向你发誓,只要你不同意,谁都带不走咱们的平儿。”
“真的么?”公孙青确认的抬起泪眼看他:“你这个老骗子,可不许再骗我?”
“不会,不骗你阿青。”平王向公孙平招手唤他过来,将娘俩一起揽住,举起一只手说道:
“苍天在上:我、大顺一品王爵、平王冯会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辜负阿青和平儿,也不允许任何人从阿青面前带走平儿。”
“若违此誓,叫我今生不得好死,且永生永世不能善终!”
……
之后,平王给平王妃侯玉棠回了一封家书,说明此生自己不会再回长安了。今生实在有缘无份,对她心中有愧,今后王妃是留下守着还是改嫁他人,自己绝不干涉并送聘礼三千金云云。
解决了平王妃的问题,平王便开始正儿八经的和公孙青在宣江府过起家常生活来。他自小喜游历四方,对经商颇有些头脑,于是便摇身一变成了生意人。
他本金雄厚,背景又大,不过数月便已经积累下一笔巨额财产,随即置办下了这所宅院……
这么说,是一个毒誓换来了师娘的原谅,最后阖家团圆了?唐衣津津有味的听完了,暗暗腹诽。
武王冯恪大加赞叹:不愧是小叔爷呐。瞧人家这份追女人的功力!
话说,那个誓言是怎么说来的?他得好好学学去……
久别重逢,四人都是唏嘘不已。当天府邸里大摆筵席,之后便留住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