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游这日终于离开了那东升客栈。自从那天小二看到了元游与那徐性青年交手之后,整个客栈对元游可是客气的紧。不但好酒好肉招待,连那称呼都改成了“元公子”,使得元游这几日却还有些不习惯。
元游这几日在这濠州城里随意逛逛,倒也是细细想了一些事。
这小袁子在京都,徐姓男子在京都,说不定自己的师父也在京都待过。
元游的师父当年离去时,只说要解决门派的一件大事。可师父却从来没告诉他有关门派的事。元游只知道自己应该也是属于那个门派的,但其他的,甚至连门派的名字都不知道。
师父自然也告诉了他一些江湖上的事。离去时也说,五年后,若是有缘,也许去扶安城,他们可以相见。
如今距那五年之期,也还有两年多呢。元游此次出来,倒算是提前了。
而小袁子是京都江都府双雁镖局的人。当初在九华园时也曾告诉元游一些家里的情况。这双雁镖局也是武林中名声比较大的镖局了。小袁子的父亲便是这双雁镖局的总镖头,大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南国双雁”袁雁双。此次小袁子便是奉了这袁老爷子的命令,表面上押镖回京都,暗地里却是想让小袁子偷偷将那件宝贝带回京都。镖局本已小心之极,不曾想还是走漏了风声,在这濠州城里遭到了埋伏。若非小袁子运气好遇到元游,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其实说起来,这小袁子也只是和元游一起待了半月有余。但小袁子自小在父亲的庇护下长大,又初入江湖不久,故而他虽年少轻狂,豪气十足,却无多少心计。因此袁青每次押镖,必有心思细腻的老镖师同行。而元游自小便在九华园长大,自然更是心纯意净。加上袁青感戴元游救命之恩,元游也是初次遇到一个似自己这般大的青年。因此两人相见甚欢,颇为投机。仅仅半月相处,已然情义深厚。元游比袁青大了一岁,袁青便呼元游为大哥,元游则是戏称袁青为“小袁子”了。甚至最后袁青离去时,还将那宝贝托付给了元游。元游此次提前出来,自然也是有袁青的因素在里边的。
袁青那日离去后,估计已是同阿梨回到了江都府。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元游思虑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去京都一趟。将宝物还给小袁子,然后就去扶安城找师父,不再管这些事了。想到这里,元游将那珠子从背篓里取了出来,仔细瞧了瞧,却也没看出这究竟是何物。
小袁子离去时给元游的那封信也只是说了这宝物是如何得来的,其重要程度恐怕会引起江湖震动,因此定要好好掌管。可并没告诉他,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元游边走着,边想着。背上的背篓里,阿柳悄悄将灰布顶起一条缝,好奇地向外窥伺。
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水声,元游一阵欣喜。这江河溪流,乃是他最喜欢的。于是当下便循声找去。转过几个弯拐,又绕了几个巷子,一条河流可算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只见近处河水奔腾,滔滔不绝。远处水天一色,山河相接。落霞当空,几只大雁从血红色的夕阳前飞过。岸边几棵李树也正开了花,时不时几朵落入河中,倒像是哪个小孩折的纸船在这水上飘荡了。巨石刚硬,晚风柔和。流水千变,青山不动。
这便是濠州城内的濠水。濠州因濠水得名,濠水有二,分为东西濠水。眼前这条,是从那莫耶山上下来的西濠水。顺着这西濠水往北一路走去,那便是淮水了。
元游沉醉许久,方才暗赞一声。阿柳却被吓得钻进背篓,不敢再露头了。左右望去,只见不远处搭了个棚子,有个人影在其中闪动。原来是个叫人喝茶歇脚的地儿。于是元游走了过去,叫了一壶茶。当下便卸下背篓放在一旁,在这岸边坐下,喝茶赏景,倒也怡然自得。
这茶自然是最普通的粗茶而已,元游喝起来却是津津有味,只觉这茶比那东升客栈里的所谓好茶好喝多了。
喝着喝着,看着看着,乐着乐着。不经意间,残阳已逝,钩月初起,群星争出。河水也渐渐归于沉睡。群星便趁这个时候从天上跳下,落到河面去了。
一颗极为璀璨的星星却突然出现了。它在这水面上的薄雾里慢慢滑行着。
元游此时正处极致享受,盯着这颗会动的星星一看,却是一艘小船,点了灯,在濠水上慢慢飘着,飘着。
阿柳却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开心地在旁边的草丛里玩耍着。
元游看到此番美景,更是心旷神怡。呼唤一声,阿柳便跳到了他的怀里,甚是亲昵地在他身上闻着。元游哈哈一笑,一只手宠溺地摸着它的头,另一只手却端起茶,抬头对那弯月喊道:“人间快意观山海,不羡仙娥上月台!”
元游将茶一饮而尽。所饮虽非酒,山水已醉人。
于是将草帽一脱,便往那地上一趟,随手折了根草放进嘴里叼着,便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已睡着了。阿柳却还继续在旁边玩耍呢。
……
元游望着眼前美景,真是开心无比。一把将阿柳搂进怀里,一只手却端起茶,对那月亮哈哈笑道:“人间快意欢山海,不羡仙娥上月台!”
却见一道身影真从那月亮上下来,飘飘忽忽来到元游身前,用一个空灵哀伤的声音回答道:“天上也如世上难,仙人不复凡人欢。”
那身影向元游伸出手来。
元游看不清这月宫仙子的身形与模样。他只知道这仙子很美。她想来人世间,同自己一起游尽这天下山水风景。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这位月宫仙子。却见这仙子又飘飘忽忽,被风拉回到天上去了。
元游心底一阵绞痛。
猛地睁开眼,元游却发现自己躺在濠水边。昨日那个茶棚已然消失,没有丝毫痕迹,仿若从来没有存在过。
元游一愣,原来昨晚所见的仙子,只是个梦罢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过旁边的背篓,掀开那块灰布。阿柳正在里面睡得正香呢。
元游心底一松,再探手进去。接着微微苦笑。
没了!
小袁子临走前托付给自己的那件宝贝,真不见了!
元游心底微微发苦。这江湖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自己从小在山间长大,师父不知让他吃了多少他都不认识的玩意儿。师父告诉他,他已经算是百毒不侵了。没想到刚出九华园,便着了别人的道。
昨晚的茶,果真不是普通的茶。昨晚那人,前前后后一言不发,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了。
还是自己太大意了。元游叹口气。
原本只是想帮小袁子保管好那个东西,只要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他便可以了。没想到……
看来,自己是越陷越深了。
元游背起背篓,戴上草帽,慢慢离开这濠水岸边。回头一看,几许李花被风扯入河中,一会儿便消失不见。河水万马奔腾,青山巍峨不动。
“那就来吧。”元游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