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的刹那,青陌睁开了眼。眼底清澈明亮,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坐起身,掀开薄被露出包裹着的双脚。视线落在上面,久久回不过神。地板上已经被清理干净,看不到先前的血渍,空气中透着一股子清香,遮盖了原本浓烈的血腥味。如果不是现在看着自己受伤的双脚,她会以为那时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她抬起手腕,只是几日的功夫,手腕瘦了一圈,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动了动,能使上力气。
看来已经过了六日,萧清斐似乎忘了自己身上的药效已经过了。不过,这倒省得她费心思了。想到不久前那个大夫的声音,她勾起了唇,眸底掠过一道暖意,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有了效果。无论过程如何,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她向后倚着,她抬起头拨了拨,穗子晃了晃,在她面前划过一道粉色的流光。另一只完好的手覆上手腕上的紫色骷髅,如果没有它,自己恐怕真的就差点疯掉了吧。她突然很想看到墨非离,很想看到裴衣,还有白漓渊,凤尾……在这里,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看到萧清斐,只会让她想到不堪的过去,她像是一个小丑般奉献出自己一颗鲜活淋漓的心,只是却被别人踩在脚下,那人依然觉得不过瘾,又多踩了几脚。
直到那颗心失望到绝望,最终归于沉寂。
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不是她心狠,只是再次面对他的温柔,她都会看到另一张相同俊逸的脸上的无情,嘲讽的低喃像是毒蛇的信子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有时候她想,自己的出现,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萧清斐要的,不过就是一颗心。只是,木婉儿既然已经活了下来,他为何会苦苦缠着她不放?
她抬起脚,想向下移动,只是触动了伤口,有血渗了出来。
她望着那裹得一层层的纱布,上面一点点的红印,晕染开,直到像是一朵朵血花点缀在血色上。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极美。
自嘲地笑了笑,她在笑自己……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
摇了摇头,门外再次传来低喃的声音,是个女子,声音很轻,却不熟悉。
她不动声色地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平稳绵长的呼吸表示她正在沉睡中。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从那声音来看,应该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青陌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那冷然嫉妒的目光,有些熟悉。离得近了,鼻息间萦绕的香味更浓。
那香味,有些熟悉。
她掩在薄被下的手指一动,突然想起来。
这香味她曾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那时,她还是一只狐狸,爬上了那个墙头,顺着香味找到了源头,抚琴的女子一身的宫缎绣凰绢裙,哀怨悱恻地弹奏一曲《水龙曲》--木婉儿。
手攥紧。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木婉儿。
当年她痛苦的源头。
呼吸有些紊乱,萧清斐竟然把她也给带来了。
“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即使说着嘲讽的话,木婉儿也有本事让这声音像是清脆落玉盘,悦耳动听。
青陌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张绝色的小脸,明眸皓齿,端庄贤惠。
她望着她,却不说话。
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萧清斐可是跟她提过。
“怎么,才来了几天就敢这么放肆?”木婉儿的声音压低了些,水润的眸掠过一道嫉妒。
看到这,青陌反而笑了,柔柔媚媚的,即使脸色依然苍白,可那张薛青伊狐族第一美人儿的脸不是作假,眉眼垂怜,较之木婉儿那做作三分的脸,更是入柔三分,绝艳四分,清丽三分,美得夺魄,一颦一笑都让人呼吸停滞。
木婉儿眼底的嫉恨更浓了,捏着绢帕的手几乎揉成一团。
“你是谁?”挑着勾魂摄魄的眸,顿时明艳动人,青陌轻声问道。
从她的话中看,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就是叶青陌。
“我是谁?”木婉儿哼了哼,面上露出一抹得意,“天佑国第一夫人。”
青陌挑眉,长长拖着尾音,“哦~~~”
“你什么意思?”她语气里的讽刺意味让木婉儿目光一寒。
青陌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天佑国被称作第一夫人的,现在是个……鬼吧?”说着,她上下看了木婉儿几眼,眼珠子转了几转,啧啧两声,“可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人呢?人家都说鬼魅鬼魅,这两字你可真真当不起。”
木婉儿原本还愣愣的,她听不懂她的话。
等反应过来,脸黑了下来,“你!你敢骂本夫人连鬼都不如?”
青陌撇了撇嘴,当时在丞相府的时候,她还在离面前自称“奴家”呢,这会儿就变成“夫人”了,变得还真快。
“我可没这么说,你要是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要是论耍无赖的话,她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对付这种人,你就要比她跟卑鄙,更无耻。
木婉儿被气得脸都白了,扬起的手却硬生生地顿住了。青陌没有动,挑着眉眼看她,“呦,怎么不打了?”她要是敢动手,她就敢十倍还给她!
新仇旧恨她不介意一起讨回来!
“本夫人才不会跟泼妇一般见识。”木婉儿咬碎一口银牙,把怨气压回肚子里,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陌,长长出了一口气,“本夫人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狐狸精,斐才不会在你身上下功夫。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滚蛋。否则,等哪一天被斐赶出去了,就不是丢人这么便宜的事了。”
青陌不痛不痒地看着她,“哦。”
“哦什么,你到底怎么想的?”捏着拳头,木婉儿眼底火光几乎要喷出来。
“我没怎么想,只是……”她努了努嘴,“你看看,我这手伤了,脚伤了,脖子也伤了。我要是能走,肯定是马不停蹄地走!可,前提是,我能走不是?或者,你能送我出去?”
“……”木婉儿直接被吭个半死!
她只是听身边的奴婢说相爷带回来一个狐狸精养在主宅,她才趁着斐离府的机会来看上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长得这么美,让她心里酸水直冒。她一直自信自己的容貌,可在这女子面前,她堪堪又失色了几分,这让她极为不甘心。
怪不得,斐的心思会在她身上。
“你说这伤啊……”
青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哀伤的,带着无限的哀怨,“公子咬的。”
“公子咬的……”木婉儿喃喃两声,突然睁大了眼:“斐咬的?!”她尖叫出声,满眼的不相信。
“你在撒谎!”她斩钉截铁地道,水眸因着嫉妒红通一片,向前两步,腿抵着床沿,身体下倾,几乎整张脸都贴着青陌。后者淡定地睨着她,面无表情,扫过她狰狞的目光,“那你在慌什么?”
“谁慌了?!”木婉儿直接否定。
青陌耸肩,把脸偏到一旁,好心地提醒道:“你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是气的,就是慌的?喏,前者么,抖成这样,很显然,你是在嫉妒了。你又否认后者,那么,你是再承认自己嫉妒了?嫉妒么,那不也代表你心里还是承认了,要不,你嫉妒干嘛?”重新回过头看她的脸,青陌优雅地勾了勾唇,淡定自若地看着哑口无言的女人。
“……”抿着唇,木婉儿瞪圆了一双水眸。
想了半天,她怎么都觉得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指向一个事实……
她死死地盯着她,或者说,是她的脖子上的一圈白纱布,像是要穿透它望到里面。
来一窥真相。
终于,她慢慢抬起头,整理少许凌乱的锦装,又恢复了端庄贤淑,“本夫人,不相信你。”
青陌耸肩,无所谓,目的达到了就行。
在这场较量里,她本就没想过她会这么坦荡地承认,可她知道:她过得不好。
仅仅这一点,就让她泄恨。
对她的恨,对萧清斐的恨,这些年就像是毒药,就算她现在想忘记,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提醒着她:当年就是这些人害死了文兮,就是这些人把你推上了绝望的境地。
恨吗?
恨!
“你怎么不说话?”
青陌的沉默让木婉儿脸色莫名发冷,她垂下的目光里,方才那一晃而过的恨意,突然让她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她用计陷害的女人。
可……她已经死了!
“你不会得逞的!”木婉儿认定了她想要抢走萧清斐。
从五年前那个女人死后,他就不对劲。这次还是她硬要跟过来的,原本她都已经放弃他了,毕竟一个傻了的夫君对她没有丝毫用处,就在她决定寻找另一个出路找到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九尾狐心时,萧清斐竟然好了。那样凌然决绝,这才是她费劲了心机夺来的男子,这样的他才配得起她。
只是,他的淡漠也是从未有过的。
她不甘心,跟了过来。
想着重新夺回他的心,可半路上竟然杀出这么个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