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百年。
夙愿难得去了一趟旧魔宫,一身白衣,端坐魔宫最高处,脑中一片嗡嗡声。
他光看到大长老凌跃手中拿着一个白瓷瓶子,嘴巴不停在动,听了半天也没听见凌跃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随后发现自己还能听见别的声音,才明白凌跃似乎是被人毒哑了。
夙愿恼了,看了他一眼,眸子中带着怒气:“不会说舌头就割掉。”
凌跃一听慌了神,吓得又多吞了两瓶解药,他拼命催动药性,沙哑着声音道:“魔尊,属下知错。”
夙愿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快说,本座没心思瞧你手舞足蹈叽叽歪歪。”
凌跃跪在地上,药性发挥作用,声音也清楚了不少,“魔尊,您让属下收集的东西收集好了。”
直到夙愿听到最后一句话,面上的怒气才减了些,他伸出手,白瓷瓶子稳稳地飞到手心。
空荡荡的新魔宫中,一片黑色生魂花里,阴冷的黑色铁笼中躺着个沉睡的人,手脚皆被粗长的锁链缚住,身上还穿着大婚那天的衣服。
江绵雨脸上已经没有了魔纹,死了将近三百年,从前在魔界被种的饮血蛊被夙愿给设法毁掉了。
夙愿恨他,当初杀了他带回尸体的时候,生怕江绵雨还会复生,又废掉死了的他几乎一生的修为。
江绵雨全身软绵绵的,他缓缓睁眼,看着周遭刺眼的光,下意识伸出手来挡了挡:“我不是早就死了吗?”
旧魔宫中夙愿还在听着一众长老禀报近年来发生的大事小事。
江绵雨一醒,他也感受到了,下一刻直接扔下一众大长老就飞了出去,徒留长老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夙愿在魔界从来都像一潭死水,就连发怒时脸上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世上还能有事让他情绪波动?
长老们一个个心中皆在想是不是魔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想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偏又胆怯不太敢。
如今的夙愿比当初的劫余还暴戾,江绵雨好歹留存着一丝温意,而夙愿心中似乎只剩绵延无尽消散不完的怒火。
江绵雨醒来时,夙愿心中是有一瞬悸动的,但很快就被无情地压下去了。
他走进新魔宫,身穿着一身红色的婚服,比在般音国大婚时穿的那套还要精致上许多,大袖外袍,红衣上是墨绿色的精致花纹,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放了下来,只用一条红色发带低低的束了一部分。
江绵雨抬头望着夙愿,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夙愿一言不发,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走过去半躺在白玉王座上,一双眼淡漠如冰,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有看过江绵雨一眼。
夙愿不敢看,怕看一眼就恨不得扒他的皮,又怕看一眼就爱得痛不欲生。
恨与爱折磨了他两百六十多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压根就是个疯子,疯得让自己都恶心。
江绵雨看着自己曾放在心尖去疼的人,整颗心都在滴血:“对不起。”
他的这声对不起,突然把夙愿拉入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回忆里去。
夙愿怒气冲冲拿了一条鞭子飞过来:“对不起?你有什么脸说这三个字?”
说着铺天盖地的鞭子抽在江绵雨身上,江绵雨疼得直颤抖,他没有求饶,没有退缩,双手攥紧衣袖。
一身红衣很快就被打得破破烂烂,血痕不断冒出血珠。
夙愿收起鞭子,弯腰看着江绵雨,恨已经越过喜悦,“江绵雨,你算计多年,用尽下三滥手段,怎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
江绵雨衣物尽数被他撕开,满身血痕斑驳刺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他满身血污,本能地反抗了一下,又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夙愿。
夙愿两眼通红看着他,冷哼一声:“不要?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怎么?江绵雨,你是想跟本座玩欲情故纵的把戏?可惜本座没兴趣。”
江绵雨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不是的,我全身都是血,怕弄脏了你。”
夙愿挑起他的下巴,觉得江绵雨说话着实太过可笑:“怕弄脏我?你以为,我被你弄得还不够脏吗?”
夙愿在江绵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绵雨听完一时接受不了,在他心里,他的阿愿万万不该说这些污言秽语,不该做这种污秽的事。
可阿愿已然成了魔尊,成了世间最可怖的人。
“江绵雨,你忘记当年你是怎么卖弄怎么取悦本座了?你好歹是一代魔尊,可惜从前本座竟不知你是个这么不要脸的货色。”
江绵雨眼睛里都是雾蒙蒙的,“不要再提了,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求你了……不要提从前,不要这样折磨我……”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求我?”夙愿越看着他这种求饶的模样,越觉血脉喷张, 他一口咬在江绵雨脖子上,牙齿穿透皮肤,甜丝丝的血液溢入口。
江绵雨被他咬的第一感觉是冷,他心中害怕,怕的不是满身伤,怕的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人会从此恨自己入骨,怕的是夙愿离他而去。
夙愿满口都是江绵雨温热的血,他将血吞咽了下去后,脱掉衣物,一把将江绵雨拽了起来,将他摁在冰冷的笼门上。
突如其来的入侵让江绵雨些十分痛苦,他紧皱着眉头,眼角都是泪,被夙愿撞得声音也是破碎的,“我求你了……你放过我,杀了我吧……”
“你当真以为本座舍不得杀你吗?”夙愿恨江绵雨,恨不得江绵雨去死,恨不得江绵雨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可当这个人真的死了时,他的心里又滴着血,痛不欲生。
千重枷锁与人伦,该越的不该越的已然越过,二百六十年,每一天,每一夜,他都在想他。
夙愿看着他哭得那么可怜,突然之间心软了不少,也温柔了不少。
“不疼了,别怕。”
声音温柔得让江绵雨一阵恍惚。
夙愿说完便觉得自己无比恶心,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他再也不敢去怀念从前慢这辈子他注定只配和江绵雨一起脏下去。
当年江绵雨放弃魔界,想要洗清满手的血腥,想要做个平平凡凡的人。
对于失忆的夙愿,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耳鬓厮磨的过往,无不噬魂销骨。
越想过往越像狰狞的漩涡想将夙愿吞噬,他发了狠,江绵雨受不住晕了过去。
“疼……”
疼醒后江绵雨只想逃,但夙愿不管不顾,他依旧被逼跪着被摁在笼门上,只要稍稍一动,便是火辣辣撕裂的疼,尖锐痛感加剧,直钻心底。
江绵雨哭着解释道:“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害你,至始至终,我只是想让你爱我,我只想……我只想得到你。”
他疼得声嘶力竭,但还是想回头看一看身后那昔日七十二重天战神的风姿。
夙愿却粗暴将他的头按住,不让他动弹,“现在你不就得到了?怎么,还不够?”
江绵雨当了魔尊一万多年,从来都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从未有过半步退让的他此时却哭着央求:“阿愿,我不是想要这样。”
“那你还想怎样?你想要我爱你,你配吗?”夙愿一听发怒般地狠狠往前一撞,撞得才稍稍缓过来的江绵雨疼得眼冒金星。
江绵雨不敢再说话,生怕又惹怒了夙愿。
他向来是小心翼翼将夙愿捧在手里的,从前夙愿不想看到他,他经常在妖王殿外站着一等就是数年。
夙愿不喜欢魔界黑暗,他上天入地,屠了万千生灵,只为找到世间最亮的夜明珠,可夙愿还是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他以为只要时间一久,就算是冰山也能被那一点点的温情融化,就算是石头心肠也能捂热,他愿意等到夙愿心甘情愿的那天。
可惜还是没能等来夙愿心甘情愿地爱他,他只等到了夙愿大婚得消息。
他开始慌了,害怕自己心中凛凛不可犯的人成了他人的夫君。
天帝知道江绵雨的弱点,给他下了圈套,两人狼狈为奸,本只想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可谁知天帝背信弃义将夙愿扔去恶狱。
大婚那天夙愿突然记起一切,捅他几十刀的时候,江绵雨没有半分反抗,只是他从未想到夙愿会将早就死了的他复活。
江绵雨伸出手去,碰了碰夙愿握在自己腰间冰凉的手:“你杀了我吧,我活着,无端污了你的眼。”
“江绵雨,再聒噪本座现在就将你扔出去喂狗。”夙愿顺势横抱起他走出铁笼子。
江绵雨伸出手搂住夙愿脖子,仰头看着那清冷流畅的下颌线,即便看了万年,即便每次他都会仰头看着这张脸,他的心也还是会蓦地一紧。
江绵雨想起儿时和夙愿被张升夫妇收养那无忧无虑的几年;
想起自己扶着小小的夙愿蹒跚学步;
想起夙愿开口说话时,第一次叫了他哥哥;
想起无家可归时七岁的他伏跪长街,只为了给夙愿求得一口吃的;
想起夙愿五岁那年被挖了双眼,他离开半步,夙愿就抱着他大腿哭得可怜;
想起两万年前初见战神意气风发的风采,夙愿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夙愿:“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