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上神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锁神链。
却只敢站在不远处,踌躇着不敢上前来。
他们修为没有白惊月高,看不出眼前人是白惊月。
一名上神低声问道:“天帝是不是跑了?”
另一名上神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怎么这么笨呢!这大殿中只有天帝和魔尊,外面守得连只蚊子都进不来,难道还能混进别人来不成?”
先说话那名上神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夙愿,傻笑着摸了摸脑袋,“也是。”
说着便要上前去绑了白惊月。
白惊月怒目圆睁:“谁敢放肆!”
几名上神偷偷瞥了一眼夙愿,见他身上有伤,又都曾听闻过白惊月心狠手辣的传闻,被白惊月这么一吼,顿时腿抖。
但比起白惊月,还是夙愿更让人恐惧。
夙愿既能助他们轻而易举地飞升上神,杀他们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几人壮了壮胆后,又试图朝白惊月围过去。
白惊月也毫不含糊,直接一刀砍过去,斩了靠他最近的人一条手臂。
那人以为接下来便是砍了他头,顿时吓晕了过去。
其余的都慌了,对视交流一瞬后,决定先将白惊月的刀给控制住。
他们装模作样后退几步后,又提着锁神链冲了上来。
白惊月照样一刀砍去。
但这些人却算计好了,将白惊月手中的刀用链子死死缠住。
白惊月没了刀,方才又被夙愿那一脚踹伤了,眼看着几人拿着链子朝他围过来,他还是抹了一把脸上滑落的冷汗。
常言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眼看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白惊月拔腿就跑。
但他也知道殿外被守得水泄不通,出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他只好在偌大的太衡殿中四处逃窜。
夙愿板着张那张如今冰山一般的脸,又愤恨又差点被他这滑稽地模样逗笑。
眼看着白惊月一次次从他面前飞速跑过。
那几名上神抓了许久也没抓到白惊月,终于气喘吁吁,头冒大汗地停了下来。
开始商量对策,“你们两个堵那边!你二人去那边藏好,等我把他赶过来,你们便冲出来,用锁神链将他绊倒!”
“好!就这么办!”
他们又追赶了许多次,还是没能抓到白惊月。
白惊月从前经常惹祸,时不时让这七十二重天鸡飞狗跳的,逃窜的本事自然比谁都厉害。
稍不注意,他便又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那几人只好又换了个对策,好不容易将白惊月堵得无路可退。
白惊月却转身朝夙愿跑去。
几人以为他朝夙愿跑去会被夙愿抓住,谁知下一刻就看到白惊月臭不要脸地跳到了夙愿怀里去。
他们满脸震惊,不可置信。
谁都知道夙愿讨厌活人靠近,上去就是死,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夙愿脸气得发绿,只想将白惊月扔道地上,再打死他,偏偏白惊月非要顶着江绵雨的脸,让他下不了手。
并非他心软,而是从前总是虐待江绵雨,他到如今想起来,心里恨不得杀了自己。
白惊月又装着江绵雨的语气,喊了一声,“阿愿。”
夙愿不为所动,白惊月也猜到夙愿大概是自己封了听觉。
他总算松了口气。
夙愿身上的血很快也将白惊月的白衣染得通红。
白惊月死死抠住他伤口,夙愿疼得直皱眉头,“你闹够了没有!”
白惊月不理睬他,从夙愿的怀中探出个脑袋,看向他身后的几人。
他缺德事干得从来不少,更何况再这样的危险关头,很快就在心里说服了自己,“虽说这样很丢人,但总不能让他们抓了去沦为阶下囚。”
白惊月脸上依不改那面对他人的严肃,朝那几人命令道:“还不去撤了外面的叛军!一群蠢猪,当真想犯上作乱不成?”
几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异口同声道:“暴君!我等冒险是为替天行道,今日必要取了你的狗命!”
白惊月骂道:“你们放屁!替天行道?投靠了魔界就是投靠了魔界,非要扯个幌子,想把朕当傻子糊弄不成?”
那几人索性破罐子破摔,认了,“那又怎样?魔尊助我们飞升,反倒是你这暴君是非不分,每日只顾着自己享乐,你何时又在意过我们这些底层小神的死活?”
白惊月道:“朕自认从没亏待过你们,至于飞升,全都是各凭本事,你们自己没出息,还敢赖在朕身上?”
几人被气得险些一口血吐出来:“你……”
白惊月再次道:“朕在说一遍,撤去殿外叛军。”
他们拒绝道:“绝无可能,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天帝吗?别做梦了!”
罢了,能屈能伸是大丈夫。
“不撤吗?”白惊月仗着夙愿听不见,便开始扯谎,“魔尊不过是跟朕置气,开个玩笑罢了,这叫乐趣,今日你们不听朕的命令,朕只要吹一吹枕边风,你们通通等死。”
“你胡扯!”那几人不约而同说道:“堂堂魔尊怎会跟你这暴君有染!”
白惊月又道:“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什么会到现在还抱着朕?”
夙愿之所以还抱着白惊月,是因为白惊月的手死死抓进了他的被刀砍出的伤口之中。
再加上白惊月又是江绵雨的模样。
都多少年没这样抱过江绵雨了,哪怕是个假的也好。
他一时没法放开。
白惊月看那几人已经犹豫了起来,又添油加醋道:“想必你们应该也知道,魔尊比朕狠多了,那是说杀人就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朕知道你们怕他。”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忽悠道:“朕前些日子是惹了魔尊生气,但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只要你们乖乖听了话,朕会为你们多说几句好话,必定保全尔等狗命。”
那几人见夙愿还是没有放开白惊月,便已经从半信半疑,到了深信不疑。
天帝断袖,神君断袖,魔尊断袖,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看了一眼夙愿,半天也没等到夙愿发话,便当夙愿是默许了。
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谄媚地弯着腰,嬉皮笑脸地对白惊月道:“我们立刻撤军,还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们一般计较,我们也是迫于无奈的,并不知道这是陛下与魔尊之间的误会。”
白惊月道:“好了,快去吧。”
见那几个人走了出去,夙愿越想越觉不对劲。
白惊月向来不是好人,夙愿开始怀疑他对那些人说了什么。
夙愿忍着被他抓着伤口的痛,要将白惊月扔开时,白惊月却先一步从夙愿怀中跳了下去。
没等夙愿反应过来,他已经眼疾手快迅速拿了几条锁神链将夙愿给锁了起来。
夙愿被他这么一锁,顿时怒道:“白惊月!你找死!”
他甚至都来不及恢复自己的听觉,就被白惊月绑了起来。
夙愿虽如今修为高得可怕,但锁神链毕竟是他亲自造出来的,一时之间也是困得他失了法力。
“你确实很强,但你终归还是斗不过小人之举,更斗不过我这当了几千年混世魔王的人。”白惊月变回自己的模样,也恢复了夙愿的听觉。
夙愿咬牙切齿地道:“白惊月,你放开本座,等本座挣脱了,便是你的死期。”
“你别打岔我,先听我说完。”白惊月自袖中掏了几块干净的手帕,堵住了夙愿的嘴巴。
夙愿气得脸通红,恨不得将白惊月立刻挫骨扬灰。
白惊月却毫不害怕,自顾自坐到了一旁去,揉了揉被夙愿踹了一脚的地方。
他边揉边道:“我不想杀你的。”
“其实这些年,无论是谁,都从没想过要跟你走到这一步。
我和青哥一直都在想着等你回头,即便你做了那么多危害众生的事,我们也都是没出息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天帝,看着生灵涂炭是我没用,他们说得对,我不配为君。
我不配为君,但我要对这天下负责,我不能再任你这么疯下去,杀了你以后,我自然也不会苟活着。
我知道欠你的还不清,但若是还有来生的话,即便是你要我当牛做马,我也……”
白惊月话说到一半,那几名上神已经将叛军撤出了七十二重天,正要进来禀报,便看到夙愿被锁神链锁了,嘴巴还被堵着。
他们正一头雾水时,白惊月不耐烦地道:“看什么看?不知道捆起来更有趣吗?”
“军队已经撤出七十二重天,我们特来禀报。”几名上神赶紧将头低下去,不敢直视,“那陛下和魔尊……你们继续,继续,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白惊月道:“朕知道了,都下去。”
几人一听快步朝殿外走去,恨不得手脚并用,走得再快些。
白惊月苦笑了一声,满眼苍凉与疲惫,“其实我也一直活得都很痛苦,背负了麟炎欠下的血债,还有无法还清的良心债。
我平时总对你们没心没肺,嬉皮笑脸,但我也无数次地衡量过过,只有我死了,对所有人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只希望就算我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你活成了今天的模样,与其让你肆无忌惮地去剥夺他人的生命,不如让我亲手了断了你。”
夙愿越听白惊月的话,越是想发怒,但无奈嘴巴被堵着,他说不出来话。
白惊月叹了口气,替夙愿处理好了伤口后,隐了身抓着他去了立城。
立城被神祠环绕着,却是一片荒凉。
白惊月随便指了个神祠给夙愿看,神祠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夙愿祠。
神祠内金光闪闪,偶尔进去几位衣衫褴褛的妇人,老翁与孩童,跪在夙愿的神像前跪拜。
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比从前最落魄的乞丐还不如。
白惊月只看得见夙愿那冷冷的光瞳,他不知道夙愿心里可有半分触动。
但他一直都不相信从前那个温柔护着他的人真的会泯灭了所有的人性。
白惊月叹了口气,问夙愿:“你从前也来过立城,应该也记得那时候人很多。”
“人界这些年来被魔界肆意侵略,天灾人祸,死了很多人,他们经常为了抢一口吃的就开战,战火不息,又死了不少人。
立城因为有你的神祠,有他们所信仰的神,战火没有蔓延到这里来,因此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多很多。
而那些战乱祸及之地,民房垮塌,千里无人,只有荒草掩葬白骨。”
夙愿看着眼前破败的光景,听着白惊月的话,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
他也不是后悔,更不是可怜这些死活也与他无关的人,他就是心里堵得慌,不想看,不想听。
两人站在神祠外,又来了一名老者。
老者一手双颤抖的手抱着一个死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死了许久,已经发臭了。
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背,每迈出一步都吃力,却还是坚持着走进神祠中去。
他放下小婴儿,跪在神像下,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抬起头望着那高高的神像。
“神仙,若您有灵,求您保佑这孩子来生别再做人,在这个人不如猪狗的世间,做人只有死路一条啊。”
夙愿瞥开头,不想再看下去。
白惊月掰过他的脸,逼他看着神祠中的景象,“倘若他们知道害得他们活不下去,让他们在这世上还不如牲畜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所拜所供奉之人,他们该有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