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宁国在北方,但这么大的雪也是不常见的,小贩们一个个一副慵懒的模样,站在街头,手缩进袖子里保暖。
三五成群的孩子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大街上堆雪人,突然一个雪球砸在了白惊月的肩上,“砰”的一下散开了。
雪球飞来的时候白惊月下意识地召出月挥,一转身刚准备扔出折扇的时候,看到鹿鸣已经拎起了一个小男孩,那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吓得直发抖。
白惊月松了一口气:“鹿鸣,别这样,吓着他了。”
“抱歉。”鹿鸣放下那他,方才本能反应闪过去抓住他的时候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是个孩子。
“哥哥,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嘛。”小男孩见白鹿鸣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但雪球都扔出去了,便厚着脸皮去拉白惊月的衣角,让白惊月陪他玩。
“鹿鸣,一起去吧。”白惊月被男孩拉着走的时候也不忘拉了鹿鸣的衣袖一把。
看着自己堆出来的雪人和白茫茫的大雪,白惊月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血腥的画面,接着便感觉头疼得像要爆炸,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惊月,你怎么了?”鹿鸣发现白惊月不对劲,赶紧扔下手中的雪球过去扶着他。
白惊月道:“没事,可能是之前铃铛声的影响,咱们回去吧,鹿鸣!你干什么!”
鹿鸣弯下身子,一把横抱起白惊月进了客栈,将他抱上床后自己下去打了盆热水给他擦脸,白惊月五官皱成一团,脸色白得吓人。
“鹿鸣,我冷。”白惊月额头上冒出粘腻细密的冷汗,嘴里却一直喊冷。
鹿鸣赶紧去了自己的屋子,把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伸出手捂着他的额头:“这样好点了吗?”
白惊月做了个梦,在白得刺眼的雪原上,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女子抱着一团软软糯糯的白色小兽拼命跑,后面是黑压压的追兵。
女子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她酿酿跄跄地挖了个雪洞,把小兽藏起来。
一把长剑飞来,刺穿了那女子的身体。
“阿娘!”白惊月从梦中惊坐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连白衣也沾染了血点,就像那场大雪中怎么也无法掩盖的血迹。
鹿鸣吓得赶紧用袖子仔细地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白惊月呆呆地坐着,如蝶翼般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心里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疼,很疼。
五千年来,他总是梦见这个片段,这个梦像是他永远也走不出的漩涡,他的阿娘,永远留在了漩涡里。
鹿鸣:“我这就去给你叫郎中。”
“别去,我没事,你别走。”鹿鸣刚一起身,白惊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好,我不走。”鹿鸣折了回来,坐在床边,看着白惊月通红的双眼,他将白惊月揽入怀中,白惊月整个人如同一块冰,很凉,鹿鸣只是抱着他,却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
赤宛一大早便又被皇帝召进了宫,皇帝身着便装,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雪,身旁并没有丫环太监伺候。
见赤宛来了,皇帝笑着赶紧起身去迎他,赤宛见皇帝的模样不同往日,笑着道:“乾儿,什么事这么高兴?”
宁国皇帝名萧乾,全国上下估计也只有这不怕死的护国侯会叫他乾儿了。
皇帝一听赤宛唤他的名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老师,您来了?”
赤宛的目光瞥到白玉石桌上放着的一盘桂花糕,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
皇帝发现察觉到他面上的变化,赶紧双手捧起桂花糕送到赤宛面前:“这是朕一早亲自为老师做的桂花糕。”
宁国人尽皆知,护国侯没有什么爱好,唯有一样是他生平最爱:桂花糕。王公贵族们为了讨好他一个个练得是厨艺精湛堪比那御膳房的御厨,但也不是谁做的桂花糕他都吃,他生性挑剔,无论多爱桂花糕,说不吃的时候还真就不吃,即便是刀架脖子上也不吃。
赤宛伸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心里在流着血。
“乾儿,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
皇帝放下捧着的盘子,心里有点憋屈,知道赤宛又要数落他便先开口道:“老师,朕已经把所有公事处理完了。”
“如此甚好,切勿忘了先皇陛下的遗训。”赤宛与皇帝面对面坐着。
皇帝点头道:“老师教训得是,朕年幼登基,朝中异心四起,幸得老师呕心沥血扶持,老师为我朝除奸佞,披甲上沙场,护我宁国至今无人敢犯,老师不仅是宁国的功臣,更是朕一生的信仰。”
赤宛端起茶杯,一双如水的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皇帝,茶杯里的热气升腾而起,一点一点模糊了他的眼睛,宁国开国五百年,从未出现过一个昏君,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为国尽忠,是臣子的职责。”
皇帝看着赤宛,若有所思,这张脸,从他记事起就是这样的,如今他已经长大了,赤宛的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连皱纹都没有,莫非,赤宛真如先皇所说,乃是天降神人庇佑宁国?
赤宛两眼看着雪景思绪却不在此,夙愿此时引白惊月来见他,应是时机已然成熟,看来也该他离去的时候了。
赤宛表面上虽是劫余部下,但劫余生性残暴,若是能借此机会,把夙愿推上魔尊之位未尝不可,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恢复白惊月的记忆。
“咚咚!”天空中响起惊雷,一道金光直冲人界而来。
“天降金光,此乃奇相啊。”皇帝被那道惊雷吓了一跳,看到随之而来的金光后,眉眼立刻舒展开来。
“想必是天上哪个神仙下界了。”赤宛也紧盯着那道光,金光罕见,看来还不是一般的神,必定是七十二重天的,想到这他突然变了脸色,双眼微眯。
皇帝看到赤宛的脸色极其难看,连忙问道:“老师怎么了?”
赤宛敷衍道:“昨日吃坏了东西。”
白惊月身体刚一恢复,不顾鹿鸣的阻拦跳下床跑到雪地里去,努力想要再记起一些东西,却什么都没记起来。
就在他失望准备回房间去的时候,看到了那道金光,他抬眼往天上一瞟,喜笑颜开,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
白惊月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便走进来一个暗纹金边黑衣的少年郎,那少年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看四周,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看到白惊月后突然大步流星走过去拧住他的耳朵。
鹿鸣一脸警觉,随时准备出手。
白惊月不停踹他,又拍又叫:“太子殿下,放手放手,十七年不见,你能不能改掉喜欢拧人耳朵的坏毛病?”
乌琅松开手,拍拍身上的雪,一脸傲娇地道:“你还知道十七年了?到如今你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本殿下亲自来监督你。”
白惊月捂着耳朵坏笑道:“殿下莫不是私自来凡界的?待我会七十二重天,一定如实上报天帝。”
“你敢?”乌琅一听急了,一副威胁白惊月的样子。
白惊月当然不会上报天帝,只是互相吓吓彼此。乌琅目光一瞥,这才发现站在白惊月旁边的鹿鸣,他一脸疑问地看着白惊月。
白惊月赶紧介绍道:“太子殿下,这是我的好友鹿鸣,鹿鸣,这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太子乌琅,你心思单纯,切记离他远些。”
乌琅虽不懂情爱,但他看得出来,白惊月看鹿鸣的眼神是炙热的,炙热到能灼伤旁人。心里惊讶之余他激动地拍了鹿鸣一巴掌:“想必这位就是惊月上神的心爱之人了吧!”
“心爱之人?”鹿鸣默念了一遍。
“走走走,你胡说什么?你个不正经的,离鹿鸣远一点,他还小,你可别把他带坏了。”白惊月赶紧把乌琅从鹿鸣身边赶开。
乌琅道:“这种反应我知道,仙界的姻缘仙跟我说过,对,这是吃醋!”
“啧啧,想不到太子殿下平日里还喜欢探听这种事。”白惊月赶紧绕开话题。
乌琅解释道:“我碰巧听到的,不行吗?”
白惊月道:“碰巧?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怎么没听到过呢?就是你偷偷去探听的。”
乌琅道:“本太子用得着去探听?你以为像你喜欢去勾搭良家妇女?”
白惊月跳着反驳:“你说清楚,谁勾搭良家妇女了?本座不屑干那些事!”
乌琅也毫不认输地反问白惊月:“这会儿你倒是不认啊,你知道这十几年有多少神仙妹妹肝肠寸断地守在七十二重天天门外等着你吗?若非七十二重天不得擅自踏入,估计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什么?那分明就是慕名去找你的,谁不知道英武潇洒的太子殿下经常巡守天门,等我?在天门口就是等个万万年也不可能看到我的。”
白惊月这么一说,乌琅顿觉有道理,毕竟他英俊潇洒,不迷倒几个神女仙女肯定说不过去,他也就默认了白惊月的话,不再说什么。
鹿鸣看着他俩吵闹,不住摇头,难怪白惊月这上神当得如此不正经,原是因为神界还有一个跟他心性差不多的与他整日在一起。
平时听白惊月说起,他也在心里好奇是怎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一点也没有夸张。
虽然乌琅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却难以掩盖一身正气。
“小鹿鹿,在想什么?”看到鹿鸣后乌琅便不想再搭理白惊月,转而拍了鹿鸣的肩膀一下。
“别乱叫!”乌琅这声小鹿鹿把白惊月牙都快酸掉了。
“啊?”鹿鸣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你在叫我吗?”
乌琅道:“哎呀,既然是惊月上神的朋友,那就是我乌琅的朋友,叫我乌琅即可,朋友之间该玩玩,该闹闹,不必拘礼。”
鹿鸣笑道:“乌琅。”
乌琅揽着鹿鸣的肩问道:“小鹿鹿啊,来跟我说说你跟白惊月是如何认识的?”
白惊月飞起来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小鹿鹿是你能叫的吗?”
乌琅:“嘿!长本事了啊,十几年前你踹我的那一脚我还没还回去呢。”
“鹿鸣救我!”白惊月一听突然想起来,赶紧躲在鹿鸣身后。
乌琅扬起的巴掌放了下去,白惊月皮糙肉厚可以随便打,但与鹿鸣初次见面,再怎么说也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可惜的是乌琅并不知道白惊月早已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连写字丑,绰号臭脚王这种事都告诉了鹿鸣。
当然乌琅有幸得到这臭脚王的绰号并不是因为他脚臭,而是一千年前他与白惊月打架打到兽窝里时不小心一脚踩到了灵兽的屎,从此白惊月便给他取了个臭脚王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