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完全没想到天帝与从前毫无变化,更没把众神当回事。
他看着天帝:“任本座选吗?”
天帝歪过头去,虽没答他的话,却已经是默认了。
上神们见自己的命被天帝卖出去了,一瞬间人人自危,个个惊慌失措,“陛下,不可啊。”
天帝道:“既然妖王想罚你们,那就让他罚吧。”
上神们争论道:“这哪是罚,这分明就是要我等的命。”
夙愿冷笑一声:“你们要他人性命的时候,可没有害怕过啊。”
长乐上神上神站了出来,道“妖王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何时要过他人命?”
夙愿:“有没有你们自己清楚,与虎谋皮,谁手上也不比谁干净。”
夙愿扫了一眼这大殿中的人,他看了大部分人,眼神每落到一个人身上,那人便会提心吊胆,眼神躲闪。
直到他的眼神落到乌琅脸上。
乌琅是唯一一个没有避开他目光的人,不仅没有避开,还炙热到像要燃烧起来一般。
夙愿看了片刻,在心里纳闷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乌琅,他朝乌琅温柔笑了笑后,转头对天帝冷漠地道,“选他人不足以偿还我那小兄弟的命,那就选你们七十二重天太子吧。”
上神们这下慌了。
长乐上神看着夙愿,怒道:“我七十二重天的太子殿下也是你能选的吗?”
夙愿漠然地看着这陌生面孔。
清言上神站了出来,与长乐上神并排站在一起,他看着夙愿道:“妖王,太子殿下不可能让你带走,这七十二重天众上神你一个都别想碰。”
“不错!”见长乐清言两人都站了出去,悦铃上神自然也得硬着头皮站出去,他们飞升晚,初生牛犊不怕虎。
夙愿淡淡地看了这几人一眼,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乌琅看着天帝,天帝并没有什么表示,连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似乎选的不过是个陌生人,死了也与他无关。
天帝道:“选谁随妖王吧。”
乌琅垂下眸子。
“这孩子在七十二重天究竟是受了多少苦?从前在常垠岛他可不是这样的。”夙愿看了乌琅一眼,突然有些心疼。
他选乌琅不过是想看一看天帝的态度,结果再次令他失望。
白惊月走出去之后扶着柱子突然吐了好几口血,他捂住嘴巴,满手都是血。
天将们见状赶紧围上来,“二殿下,您怎么了?”
白惊月:“滚!”
他将药王给他做的药丸一股脑倒出来塞嘴里,苦涩的味道让人想吐,他仰起头都吞下去后,这才缓和了不少。
药劲上来他脑袋发晕,跌跌撞撞地摔在天池边,他拘起天池中的水将脸上与手上的血洗净,这才又回到了微和殿。
刚一脚踏进微和殿,他便听到天帝的话。
白惊月心里火气蹿上喉间,即便知道夙愿说这话只是想带走乌琅,可天帝这态度分明就是不管乌琅死活,他怒气冲冲看着天帝,“什么叫随妖王吧?”
天帝一看他又来了,顿时觉得无比头疼,“你又来干什么?”
白惊月靠刚才吃的药勉强提起了精神,“我若是不来,便看不到你这虚伪的嘴脸了,天帝,你能耐,对自己儿子不管不顾,你活该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乌琅听到白惊月的话突然抬起头来,白惊月依旧是那副不怕死的模样。
夙愿只要看到天帝被白惊月骂,心里就无比爽快:“活该,你也有今天。”
他也不惦记着要带走乌琅了,就这样看着天帝那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脸,看得十分解气。
“逆子!”天帝气得朝白惊月扔了一个杯子,刚好砸在白惊月心口碎裂开来。
天帝不知道白惊月受了伤,本以为他能躲开,这才用尽全力扔出去,谁知他动作迟钝了太多。
他被砸得突然就吐出了一口血。
“小白!”
“惊月!”
见他吐血,夙愿,乌琅和天帝三人都朝他飞了过去,三个人就这样围在他身边。
乌琅离得最近,在白惊月倒地前将他抱在了怀里,他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却还嘴硬:“你不要每次都替我出风头,我不需要。”
“闭嘴,我没事。”白惊月对乌琅说完后,又看向天帝,故意道:“更何况我如今是妖界人,命比王八贱,死了就死了。”
天帝被白惊月一句话噎得险些心梗,但看白惊月一脸痛苦,他也舍不得对他怎样。
“废物东西!”
天帝再次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乌琅身上,他一把抓过乌琅,将乌琅狠狠摔了出去。
乌琅摔出好远,手掌被方才扔天帝过来的瓷杯碎片给割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瓷片深深地陷入血肉中,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伸出手指把那瓷片从手掌中抠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天帝,眼中已经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无措害怕的神色。
天帝见白惊月踉踉跄跄的,本想去扶白惊月,白惊月却眸子凌厉的看着他怒吼道:“伪君子!滚!”
夙愿过去将乌琅扶起来:“琅儿!”
乌琅听到夙愿这么叫他,险些泪目。
他虽然记不清从前的很多事,但这种熟悉让人无比心安的感觉他一辈子不会忘。
他看着夙愿,“师兄,你还记得我?”
夙愿低声道:“我们怎么会忘了你呢?你师姐她也很想你。”
“你说什么?”乌琅激动地抓住夙愿的肩膀,满手的鲜血把夙愿白衣都给染红了。
他兴奋得不能自已,但生怕天帝会听到,强行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师姐她真的还活着吗?”
夙愿点了点头,道:“难道惊月没告诉过你?”
“没有。”乌琅道:“他极少回七十二重天。”
“师兄,那等战乱平定后我可以……去看看师姐吗?”乌琅偶尔会梦见自己跟灵愿打打闹闹,夙愿温柔地笑着,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对乌琅而言,那是生命中仅有的温暖。
夙愿温柔地道:“当然可以,妖王宫随时欢迎你。”
夙愿说完便觉得肩膀上黏腻的感觉,他低头看了一眼,乌琅手上的血已经将他的肩膀都给染得通红了。
白惊月捂着心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
他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块云丝手帕。
咳嗽了一阵后,抓过乌琅那只受伤的手就要给他包扎。
只是天帝那一砸太狠,五脏六腑又疼到白惊月险些窒息。
夙愿察觉到,赶紧把云丝手帕夺过来三两下给乌琅草草包扎了伤口,就扶住了白惊月。
天帝跟过来慌忙喊道:“传医官!快……”
“不必了。”白惊月打断了天帝,“我方才就说过了,你我不再是父子,我白惊月亦不再是这七十二重天的人。”
天帝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夙愿就嗔怪道:“你这种时候犟什么?身体重要还是逞强重要?”
白惊月道:“夙愿,我们现在就回妖界,有药王治就够了,至于七十二重天的人,我们高攀不起。”
说完他便转过身,两条腿都是软的,夙愿扶着他慢慢往外走,“小心些。”
天帝想追上去,乌琅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他伤得那么重,你是不是还想逼死他?”
天帝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去推乌琅,“滚开!”
乌琅巍然不动,像座山一样站在那里,“父帝,你知道惊月的脾气,逼急了他,追悔莫及的只会是你。”
天帝抬起手就要打乌琅,夙愿突然回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天帝,“此事到此为止,看在小白和我师弟的面子上,这一次本座不杀你们七十二重天任何人,如若再有下次,本座绝不会再心软。”
满殿上神们听见他的话都松了口气,“终于逃过了一劫,”
见夙愿已经扶着白惊月走出了微和殿大门,天帝看了乌琅一眼,那眼神就像要将乌琅千刀万剐一样。
不过乌琅来前才杀了不少魔界人,他早就杀红了眼,如今对上天帝的眼神,他也毫不畏惧,同样以那杀人般的目光回敬了回去。
刚杀过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但天帝毕竟是天帝,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他狠狠甩了乌琅一耳光后,看着满殿上神,怒道:“都杵着干什么?把白惊月追回来啊!”
上神们还没出去,乌琅已经拔了剑飞过去挡在微和殿门口,“谁若敢踏出一步,休怪我手中的剑不认人。”
天帝见乌琅也跟着白惊月忤逆他不听他话,气得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
上神们也不追夙愿和白惊月了,赶紧围上去看天帝:“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乌琅远远地看了一眼,他朝天帝走了一步,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就冷漠地转了身。
他走出微和殿,突然觉得卸下了一身的担子,无比轻松,“难怪那臭小子那么喜欢跟父帝对着干,这种感觉,啧,真爽。”
他飞过去追上夙愿和白惊月,“等等我。”
白惊月看着他红肿的脸颊,便知道他又被天帝打了。
他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他又打你了?”
“当然没有。”乌琅问道:“惊月,你怎么了?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会成了这样?”
白惊月心口疼得发紧,一开口就疼。
夙愿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好好休息别说话。
夙愿替白惊月把话都说了,“天帝派了人去刺杀鹿鸣。”
乌琅听到后手心都是冷汗,他刚才在殿外听到他们在殿内说七十二重天人杀了妖界的人,他还在疑惑究竟是谁那么大面子能让夙愿都亲自来。
他从没想过会是鹿鸣。
乌琅猛然看向白惊月,“那鹿鸣……”
他停住了步子,不敢想,若鹿鸣死了,那白惊月该怎么办?
夙愿道,“小白将他复生了,鹿鸣没事,只是小白伤得太重。”
乌琅看着白惊月,责备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惊月生怕他担心,强撑着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找到机会说嘛,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死你就丧着张脸,想咒我不成?”
乌琅走到白惊月面前蹲下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得出这种话,来,我背你回玉虚宫。”
白惊月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从此我与这七十二重天毫无关系。”
乌琅听着他的话愣了愣后,道:“你不想回玉虚宫也可以,你要去哪里,我都背你去。”
白惊月:“去妖王宫。”
“嗯。”乌琅转头看了他一眼,“上来吧,照你这么走下去,只怕你还没到妖王宫半路就死了。”
白惊月任他背着自己,伸出手狠狠掐了他一把:“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我都成什么样了,你就不能说几句我爱听的?”
乌琅反驳道:“那你也不讲说什么你爱听啊,说我爱你?”
白惊月嫌弃地道,“你别恶心我,当心我啐你一口血,这句话全天下我只听鹿鸣一个人说。”
乌琅不满地道:“这都半死不活了,还惦记着鹿鸣。”
夙愿无奈地摇了摇头,五千年前他打听到白惊月被乌琅救走之时,还担心哪一天白惊月的身份揭穿,乌琅会与他心生嫌隙。
现如今看来完全是瞎操心,这两兄弟虽说话难听,但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互相保护着彼此。
乌琅本想跟着去海底之后再回三十八重天,但路过三十八重天时,他突然发现了本来驻扎在三十七重天的魔界大军已经蠢蠢欲动。
看样子是准备向三十八重天发起进攻。
乌琅只得将白惊月放下来,“师兄,惊月就拜托你了,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同你们一起去。”
夙愿扶住白惊月,对乌琅道:“放心去吧。”
白惊月:“打不过就跑,别逞英雄。”
“我知道。”乌琅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那我这就走了。”
看他已经快要跳了下去,夙愿喊了他一声:“琅儿!”
乌琅回过头来,夙愿道:“记得保护好自己,小心天帝。”
“多谢师兄。”乌琅突然就笑了。
他一头扎进云层里,直朝三十八重天飞去。
夙愿将白惊月带回妖王宫的时候,白惊月已经疼晕了过去。
妖王慌忙上前来查看:“白上神这是动怒了吗?”
夙愿,“嗯。”
药王:“动怒伤身啊。”
白惊月几天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爬起来去看鹿鸣有没有醒来。
鹿鸣还是老样子。
白惊月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死了一年才复生,他虽没有立刻醒来,但还是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声音的。
在他没醒来的那一年里,经常听到乌琅关起门来骂他狼心狗肺,有时候崩溃了会摔东西,有时候又似乎在啜泣。
白惊月抓起鹿鸣的手,问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对不对?”
鹿鸣被他抓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白惊月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又将鹿鸣的手握紧了许多。
“等你醒了,我们就完婚,去深山隐居,相伴一生。”
鹿鸣的手指又微微动了动。
白惊月笑着吻了吻他的手:“你一定要快些醒过来,过几日就是夙愿和嫂子的大婚之日,你千万不可错过。”
鹿鸣无法睁开眼无法动惮,只能用手的细微动作来回应白惊月。
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打断了白惊月的思绪。
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药王道:“是老朽,公子应该喝药了。”
白惊月打开门,看到药王身后站着个颇为眼熟的孩子,手中捧着汤药碗。
想必是药王的徒弟。
白惊月拿过药碗一口喝完后,将药碗扔回那孩子手中。
他就要关门时,那孩子叫了他一声白哥哥。
白惊月一头雾水地关上门,不搭理他。
沧音无奈地看着紧闭的大门,疑惑地问药王道:“师父,白哥哥记性怎么会这么差?他怎么又不记得我了?”
药王见怪不怪,道:“一个人若受过太多苦,选择放下的那一刻,他便会忘记很多东西。”
“受过太多苦?”沧音有些不理解:“白哥哥每天都那么开心,能受什么苦啊?”
药王笑了一下,不说话。
十天后终于到了夙愿成亲的日子,妖界一派喜气洋洋,夙愿特意将整个妖界结界都加固了一遍,就为了防止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