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数十为仙门修士见到白惊月,愣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回答白惊月的话,“回陛下,都安置好了。”
白惊月因近来太过疲累,脑子里一片混乱,随便客套道:“如此便好,有劳各位了,都起来吧。”
修士们站起身来,只觉得无比惭愧,“人界历来由仙门守护,这些事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惊动神界着实不该。”
白惊月问道:“人界还剩多少人?”
“各个地方的全部算起来大概有五六十万人。”
“五六十万……”白惊月沉默下去,想当初最繁华之时,一个立城便有五十多万人,而如今饥荒疾病与战乱相随而至,整个人界还活着的竟就只剩这么点人了。
历代以来,从未有那一次遭遇过如大的打击。
白惊月整个人都是无力的,陷在椅子里发愣了许久,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说话,怕扰乱了他的思绪。
半响,白惊月终于起身,“朕去看看他们。”
“是,我们这就带您去。”方才的死灰一般的气氛终于活了起来。
白惊月走出营帐,一阵风卷着满地枯叶盘旋着刮过,他一身白衣被风掀起如雪浪,白色绣着仙鹤的发带与带血乌发一同在风中翻飞。
上一次这样耀眼刺目的美景是三百年前那一次天界盛会,众神众仙齐聚一堂,白惊月从云雾中冒出来也恰好刮过这样的一场风。
那时的白惊月意气风发,不懂情爱,不识疾苦。
那时的白惊月每日不是闯祸就是在闯祸逃跑的路上。
无论他惹了多大的事,乌琅永远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他收拾烂摊子,麟炎总在背后让众神对这孩子宽容些。
不过短短三百年,他经历过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亲眼看着待自己好的人一个个离开他的身边。
白惊月还是白惊月,只是他再也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长乐上神静静跟在后面,叹了口气,“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神界人心智成熟得晚,一万五千岁的人大多还是什么都不懂,还在被父母拿着鞭子与藤条逼着修炼。
白惊月的从前也差不多,乌琅溺爱他,麟炎纵容他,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看待的,没有人真正教过他应该怎样去对待这个世界,也没有人教过他遇见这些事究竟该怎么做。
他做的所有事,对的也好,错的也好,他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力。
白惊月跟在引路修士的身后走了很远,才到临时搭建的安置难民之处。
见传令小神就要进去通传,白惊月及时阻止住他,“这又不是什么令人光彩的事,就不要伸张了。”
“是。”
还没推开门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光听声便知道咳嗽的人咳得有多痛苦,似乎连嗓子都要咳出来。
白惊月随便挑了间屋子推开,入眼便是乌泱泱的人群,几百人几十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
都在地上打地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并非这些人懒惰睡地上不想动弹,他们也实在是有心无力,个个不是满身伤痕就是缺胳膊少腿,完整无残缺的放眼望去竟没有几个人。
一进去便是臭烘烘的味道,那味道熏得白惊月脑子一片发白。
所有人都捂住口鼻,长乐上神给白惊月递来一方干净雪白的帕子,示意他蒙上鼻子,“陛下。”
“不用。”白惊月拒绝后,信步走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这着实脏乱的地方,心道:“幸亏来的不是青哥,他要在估计该被熏吐了。”
里面的难民后知后觉,半天才发现进来的人。
许是生来没见过这般样貌的人,见到白惊月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难民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都跪下”,所有人便从地铺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神仙,给点饭吃吧,我们全都要饿死了,救救我们……”
白惊月看着跪倒一片的人个个面黄肌瘦,让他们起来后,转身走了出去,“多给他们点吃的吧,一个个饿得跟猴似的。”
“这……”一名仙门长老道:“并非不给他们吃的,实在没有办法,耕地几乎都已成了战场,粮食颗粒无收。
现在他们吃的还是前些年囤的余粮,仙人能点石成金,但粮食并不是我们能造出来的。”
“是啊。”另一名长老道:“莫说粮食,就连水也是毒水,百姓们喝了无一例外全会变成怪物,救都救不回来。
大家都怕了,只敢喝污水浑水,现如今就连浑浊的水也开始有毒了。”
“毒水?这近处哪里有河流?”白惊月还是第一次听说毒水,若是没了粮食,人们还可以勉强吃树皮吃野草野菜充饥,但水有毒,那就是真要了这些人的命。
众人异口同声道:“三里外有一条河。”
“去看看。”白惊月话音刚落已经飞了出去,留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后,赶紧跟了上去。
其他人到时,白惊月正半蹲在河边。
众人一见状生怕白惊月碰到那水,高声喊道:“别碰那水!”
且不说这是正事,平日里别人越不让碰的事,白惊月越是手贱。
他捧起一捧水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怪味。
但很快他碰过水的手就开始发紫发黑。
在场的人面上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白惊月看见自己手一黑,心里已经明白是为何。
见众人满脸恐惧,他温言道:“这水并没有毒,只是被人将它变为将人催成兽人的符水。”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话,“兽人?”
“兽人乃是禁术,你们自然不知,这是将人变成猪狗一般的怪物,他们会失去全部意识,脑海里只有杀戮。
将人催成兽人有许多种法子,符咒是其中一种,用符水是最省事,但凡喝过水的都难逃一劫。”
长乐上神问道:“那该怎么办?等所有水都成符水后,那些百姓即便不成怪物,也难逃被饿死的命运。”
从前白惊月曾将六界中所有的禁术都给习了个遍,自然也学过此术与破坏之法。
“既是符水,也算是一种阵法,破坏掉便可。”白惊月将食指与中指并拢,用月挥从指尖一划,殷红的血珠很快冒了出来。
他就着指尖血,飞到河流上空开始画着破阵的符咒。
发着金光的赌咒在半空形成,白惊月一掌将它拍入河中。
河流很快便沸腾起来,众人一见情形不妙快速闪开。
果不其然,他们才闪开,沸腾的河流便如同炸开来一般,滚烫的河水将所有植被都给烫得失了颜色。
河水在炸开几次后,渐渐恢复平静的样子。
白惊月从容不迫地落了地,落地后他又蹲下身,捧起了一捧河中的水。
这回水终于没有再让他的手变黑,反倒是手上方才被催黑得地方在水的浸泡下,渐渐恢复平日里的瓷白色。
“这下百姓们终于可以放心地用水了!”仙门修士与长老们个个欢呼雀跃,白惊月眼中却没有半分欢喜。
他淡淡地道:“人界河流复杂交错,朕不可能一个人将所有符水尽数破坏,只得把破解之法教与你们,你们再去授与各自的弟子,多派些人出去将符水破坏。”
众人皆道:“如此甚好。”
白惊月耐心地讲道:“此为破阵符,须得以鲜血才能有用,划破手指,跟着我一起……”
众人有样学样,大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自然没有笨拙的,很快便将破阵符学会。
白惊月将他们遣去教各自的徒弟,所有人走后,白惊月一个人坐在河边被冲得圆润的大石头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月挥,突然想到些什么:月挥可以催生出桃花林来,粮食不出意外也是可以的。
“先试试吧。”白惊月寻找着了许久,终于拔了一根狗尾巴草。
他将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揉搓片刻后,将狗尾巴草的籽撒到土里,展开月挥便开始扇着撒进土中的种子。
那种子起初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没多久便破土而出,随后便开始疯长。
白惊月看见已经快速长出狗尾巴草,站起身来,命传令小神去从抠抠搜搜的厨子手中要来了一把粮食。
白惊月将那把粮食扔在地里,接下来便是一扇,种子便开始抽芽。
白惊月的扇子扇得越来越重。
撒进地里的粮食从发芽到被穗子压弯了腰也不半个时辰。
“天帝就是天帝啊……”众人再看到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又默默地扛来了所有的粮食。
白惊月借着月挥的风力将复苏之术带了出去,生满枯草的四周很快便开始恢复生机。
好不容易暂时解决了大家饿肚子的问题,几日来不眠不休的白惊月终于能好好歇息一阵。
他在营帐中随便寻了个地方便往上一趟,眼睛还没闭严实,又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响。
紧接着传令小神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陛下,叛军现在又打进来了。”
“来了正好,朕倒要亲自会一会他们。”白惊月正愁上次在七十二重天所受的气没处撒。
他起身就出去,连铠甲也没穿,手中的月挥化作长刀,刀尖与地上摩擦擦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白惊月人才到,便远远地看到不远处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挑衅,“就凭你们这群废物能守多久?就算是天帝来了又如何,我们照样打得他屁滚尿流。”
“是谁要将朕打得屁滚尿流的?”
所有目光纷纷看向白惊月,只见他一个人站在高空中俯视着所有人,伴着刺骨寒风,显得更加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