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白惊月梦见了从前的事,他从梦中惊坐起来,冷汗涔涔,黑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悄悄起身走到祠堂外,独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影子早已习惯睡觉保持着警惕,听见细微的声响也一同醒了过来。
看了一眼夙愿还在自己怀中,他松了口气后,才远远看见白惊月脸色煞白。
小心地将夙愿放开,他爬起来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给白惊月披上。
随后乖乖地坐在白惊月身边,在月光下影子有些淡。
白惊月还没从那梦中抽离出来,眼中带着恐惧,下意识抱住自己,将头靠在膝盖上,一直发着抖。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白惊月终于从那缠着他不放的回忆中彻底清醒过来,感觉到有人安慰般地轻轻拍着自己的背,他转头一看是影子。
白惊月尽量将语气放软下来:“去陪你的阿愿,不用管我。”
月光下影子好像仰起头看着他,似乎嘴里在说话,但白惊月根本不可能听见。
看他似乎拼命想表达什么,白惊月又道:“没必要白费心思跟我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听得见你说的话。”
影子似乎停滞了一瞬,抓起白惊月的手掌摊开,在他的手心写道:你是不是想家了?别难过,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白惊月看着自己的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投影,他失落地想道:“就是因为夙愿,我没有家人了。”
白惊月盯着手心看,影子又在他的手心里写道:我和阿愿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白惊月笑道:“我迟早会带他走的,而你……或许只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影子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字:不。
随后就放开了白惊月,转身回了祠堂中去抱着夙愿,生怕下一刻白惊月就将夙愿带走。
白惊月叹了口气,拿出那个小小的乾坤锦袋,在月光下盯着看。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圣人,更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他或许会去为六界去承担责任,但这并不代表他过得去心里那道坎。
幼年时的遭遇,他记恨江绵雨,乌琅的死,他恨夙愿,若要彻底放下当年之事,他万万做不到。
白惊月收起乾坤锦袋,坐在青石板上仔细地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并不想丢下江绵雨一个人在这世界。
可惜江绵雨只有一个影子,是不可能带得回去的。
“算了,等夙愿失忆忘记他了,再将夙愿带回去。”回头看了一眼祠堂里的两个孩子后,白惊月便离开了此地。
他回了七十二重天,那时还没有玉虚宫,他只好去了太辰宫中。
太辰宫里红梅新雪一望无际,白惊月隐了身,寻了株生长得最顺眼的红梅,坐在红梅树下,靠着枝干静静睡去。
一万年后,白惊月醒来算了算时日,麟炎已经派人去常垠岛请夙愿回七十二重天,是要算计他的时候了。
白惊月掸去身上的落雪,朝常垠岛飞去,恰好在半路拦下了与传令小神一同来七十二重天的夙愿。
此时的夙愿眼里写满骄傲与正气,白衣与白袍在风中飘扬,乌黑的发高高束起。
他狐疑看了白惊月一眼:“你是何人?竟敢拦我。”
白惊月道:“故人。”
夙愿问道:“故人?为何我没有映象,不过看你倒是有几分眼熟。”
“岂止是眼熟。”白惊月想起夙愿儿时总是被自己欺负得哭唧唧的模样,但夙愿此时记忆已被抹去,早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
白惊月道:“跟我走吧,别等我亲自动手。”
夙愿一看白惊月这副某样便像是找茬的,但他还是礼貌地道:“天帝召我有要事相商,我就不陪小神仙玩笑了,失陪。”
说罢就要走,白惊月飞上去拦住他,“跟我走。”
夙愿还是耐心地道:“你只怕是认错人了,抱歉。”
白惊月一手扣住他的肩膀,“你知道去了是什么后果?”
夙愿身后的一两名传令小神用拂尘指着白惊月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竟大胆到幻化成战神的模样,来人,快将他拿下。”
天将们迅速围了上来,白惊月斜眼愤怒地看了他们一眼:“朕看谁敢!”
天将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眼神,皆被白惊月的眼神震慑住,又被白惊月趁机施了修为镇压,皆不能上前。
传令小神道:“朕?你还敢在神界自称朕?当真是反天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抓起来?”
天将们被白惊月困得不能动弹,心有余而力不足。
夙愿将那修为镇压解开后,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白惊月一眼,“好个修为镇压,真有意思,本座还没遇到过修为这么高的人,你我切磋一场如何?”
“夙愿上神……”传令小神正要说话,夙愿阻止了他。
夙愿:“各位先回七十二重天去,本座随后就到。”
传令小神为难地道:“陛下万一要是怪罪下来,小神可担待不起啊,上神,现下不是玩闹的时候。”
白惊月只觉得传令小神多嘴多舌,他被吵的心烦,朝小神吼道:“吵吵嚷嚷,还不快些滚!再吵朕将你舌头割下来。”
“你……好,你等着!”传令小神一看白惊月就不是个好惹的,他识相地道:“咱们走,去禀报陛下派兵过来,将这大胆的蛮子打入幽冥天狱。”
白惊月一脚踹在传令小神屁股上,将他踹飞出去,“我看你才是个蛮子。”
传令小神有麟炎手令,天将们自然要听他的,见传令小神被踹飞,也只好追出去。
白惊月满意地道:“这下终于清净多了。”
夙愿从头到尾打量了白惊月一眼,“我为何之前没有见过你?”
白惊月:“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
夙愿手心亮出银枪,一下子就闪到了白惊月面前,白惊月躲得比他快,一把夺过夙愿手中的银枪扔开。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战神竟喜欢玩偷袭。”白惊月道:“可惜你还太嫩。”
“多强的人我都挑战过了,这六界中还从未有人躲得开我的攻击。”夙愿心中已经明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自己看吧。”白惊月不想再与夙愿废话,大袖一挥,云雾散去之处便出现了当年他在常垠岛看到的虚像。
从夙愿被天帝骗去七十二重天,设计陷害开始,直至他被打下殒神涯。
虚像结束,白惊月道:“现在清楚你去七十二重天会发生的事了。”
“这不可能,陛下不会做这些事!”夙愿戒备地看着白惊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惊月打开时空漩涡:“我说了,让你跟我走。”
夙愿看着白惊月面前出现的黑漩涡,警惕地退后了几步后,将被白惊月扔远的掠神枪引了回来。
银枪直至白惊月,枪尖与白惊月的眉心相距不过一寸,夙愿道:“绝不可能。”
“别急,继续看下去。”白惊月不慌不忙地说着,很快虚像又再次开始,从夙愿被打下殒神涯,直到他毁灭六界,抱着江绵雨的尸体自尽在黄泉路上。
这一次夙愿手中的银枪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不会的……”
白惊月道:“前因后果你已知晓,走不走由不得你,将你带回去后,我们两人从此互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
夙愿倔强地道:“既然我现在知道了,那些事我就不会让它发生。”
“年轻人不认命是好事。”白惊月无奈地笑道:“但你别太天真,一切早已经发生,你以为你改变得了什么?”
夙愿也并非榆木脑袋,白惊月与他说了几句后,他还是选择跟白惊月回去。
眼看着时空漩涡越来越大,夙愿迈开步子一脸跨了进去,谁知突然飞过来一个影子紧紧抓住他,死活不让他进去。
白惊月冲那影子喊道:“江绵雨,你放手!”
影子狂躁地将夙愿从时空漩涡里拖出来,发了疯一般朝白惊月冲去。
白惊月如今的修为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江绵雨能动得了的?
从前是白惊月看他还小,不忍心打他,如今三两下就轻松地将影子控制住。
夙愿已经看过将来发生的事,他清清楚楚自己和这个人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缠绵悱恻的日子,抱着江绵雨尸体无望枯等的十几年,让他的心都慢了半拍:“你是……哥哥?”
方才还在挣扎的影子听见夙愿的话似乎就老实了下来。他不敢和夙愿相认,一边想逃,又一边想将夙愿从白惊月身边带走。
他越是纠结,饮血蛊反噬就越是厉害,他倒在地上,狂躁地想杀人,想喝人血挖人心肝。
可他不愿意让夙愿看到自己难受血腥的样子。
夙愿见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夙愿话到嘴边终究是觉得和江绵雨有些陌生,说不出口又咽了回去。
影子不敢与夙愿触碰,被夙愿一碰快速躲开,他愤怒地看着白惊月,将所有气都撒在白惊月身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白惊月打去。
白惊月一个侧身让他扑了个空,“你方才一直躲在一旁,自然看到了一切,那么你也该知道如果夙愿留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放过他吧。”
白惊月一番话,让扑空摔在地上的影子愣了一瞬。
他攥紧拳头,半响又松开,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跑远后,躲在层层云雾中看着夙愿。
夙愿看着江绵雨跑远的方向:“难道不能带他一起走吗?”
白惊月道:“我会想办法带他过去,但不是现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