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道人笑了:“你这丫头我看不错,你娘当然不会不要你。既然是恩人之女,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山海楼来找我。”
林奚渺没有推诿,立即道:“多谢前辈!”
“叫前辈就生疏了,我虚长你几岁,不如就当我是兄长吧。”山海道人平和地说。
林奚渺有好几个师兄,各个都对她极好,在她心中就像亲哥哥一样,如今多一个,她也没有那般难以接受,一笑露出了牙:“哥哥。”
她没有看见旁边坐着默不作声的谢承祗脸都黑了一个度。
“哎。”山海道人很是欢欣地应了一声,拍了拍掌,吩咐道,“把东西拿上来。”
林奚渺将手上的书页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谢承祗的手中,眼睛却在张望着,谢承祗颇为自然地将书页收了起来,而侍女很快就搬上来了一个锦盒,那锦盒看起来十分眼熟。
“这是……”
林奚渺指着它,疑惑地看着山海道人。
山海道人将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就是被盗走的星栀草!
星栀草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山海楼有两株星栀草?
“星栀草眼下只有一株。”看出来了林奚渺的疑惑,山海道人笑了一声,将锦盒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兄长也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就把这株星栀草送给你吧。”
林奚渺赶紧按住:“这也太贵重了,再说了,那人不是拍走了吗?”
山海道人不以为意:“拍走了的东西也不好好保管,叫飞贼给偷走了,我山海楼再从飞贼那处拿了过来,那便就是我山海楼的东西了。”
这山海楼也忒不要脸了!
林奚渺此刻有些庆幸,山海道人到底没有将主意打在她的头上。
“还有一件东西。”他说着,旁边的侍女便及时地将东西拿了上来,交到了林奚渺的手里。
林奚渺打开来看,盒子里面是一副卷起来的画,她一边拿出来,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山海道人但笑不语。
林奚渺将画卷抻开,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谁。
画像上的人与她有七八分神似,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画上的女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裳,在花海中,弯腰细嗅,嘴角微微勾起,宛如春风拂面,又似云海舒卷。
林奚渺的手指忍不住去触碰一下画上的女子,好像隔着这多少年的岁月,摸上了她的鬓角。
这是她的娘亲。
谢承祗伸出手触到她眼角的时候,林奚渺才惊觉自己眼前模糊了一片,大抵眼睛也红了。
她对着谢承祗笑了一声,将画递在他的面前,欣喜地说:“你看,阿祗,这是我娘亲!”
“你与她真的很像。”谢承祗轻声附和了一下。
他假装不经意之间摩挲了一下这张画纸,又细看着这画的用墨,确然不像是新画出的,应是有些年头了。
这山海道人没有在骗人,也没有必要骗他们。
谢承祗补充道:“很漂亮。”
他盯着她的侧脸,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夸谁。
山海道人并没有与他们说很久的话,他年少时遭逢战乱,曾病过一场,因此身子入冬了有时候会觉得不适,说话之间眉目间已有倦色。
林奚渺拿着自己想要的消息和自己母亲的画像准备先回去,只是拗不过山海道人非要她将星栀草也带着,盛情难却,推脱未果,便也都带着了,她无以为报,就只好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看见林奚渺和谢承祗离开了,山海道人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旁边的侍女适时问道:“主上,可否要将暖炉搬进来?”
山海道人点了点头,便走到了床榻边躺了下来。
他刚一阖目,不知是不是因为与林奚渺说了关于她娘的事情,他又梦到了那一年。
那年郦国战乱,他不过生于普通百姓,没有人管他的生死。
他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有些无聊地想自己究竟是先饿死、还是先冻死,或者是被人随手杀死。
可是都没有,他等来的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银盔甲的女子。
她将马缰一拉,坐在马上高高地俯视着他,脸上似乎带着悲悯,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说道:“给他些吃的,再派人将他送去安全的地方。”
旁边一个男人满脸不赞同:“殿下,我们粮食还得留着打仗,这……恐怕太浪费了”
她斜睨了男人一眼:“本宫看见了,便能救一个是一个,他也是人,为何说是浪费?”
男人还在尝试着说服她:“殿下!”
“你既然唤本宫一声殿下,那本宫的命令,你是听还是不听?”那女子淡淡地说道。
男人咬咬牙,这才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那被称为“殿下”的女子没有下马,却冲着他一笑,跟他说:“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骑着马朝着远方而去。
就这么一活,当年褴褛的小孩子长大了,可那女子却没能活过那一年。
后来他成了山海道人,永远记得她的面容,甚至会想着若是她会下来该是如何。
他送给林奚渺的那副画,不过是他凭空想象的,他从未见过穿着盔甲之外的那女子。
山海道人想起在比武擂台上林奚渺的斗笠被劈开的那一瞬间,她丝毫没有慌乱,反而从容地继续对付着其他人的飒然模样,竟然让他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次看见她。
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觉并未睡很久,有关于那女子的记忆实在是太短,反复梦了这么多年,一如初见。
山海道人唤来了侍女,吩咐道:“以后见着那位姑娘便如同是见我,不必讲究什么规矩。”
滴水之恩,当是怎么相报都不够。
林奚渺抱着画像回去的时候,觉得心里满满的。
侧过头想对谢承祗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谢承祗脸色有些不太好,怎么问他,他都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等到回了房间,将东西都放在了林奚渺的桌上,跟在身后抱着星栀草的侍女也离去了,林奚渺一把拉住转身离开的谢承祗,凑近去问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比平日还不爱说话,脸色好像也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谢承祗沉默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