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那天尤为庄严肃穆,意料之中的有几个濮阳祺的影卫来刺杀,只是他们早有提防,尽数除去了。
濮阳祺一直没有现身。
谢承祗登基之后须得改回濮阳的姓氏,不过现下没有濮阳家的长辈在世,亦没有自小教导到大的恩师,给皇帝取名这事儿一般的大臣还真不敢来,只得谢承祗自己给自己取上一个。
因此谢承祗并不在意地给自己取了个字,叫作璟。
而今正是,璟帝元年。
谢承祗一登基以雷霆手段肃整了朝堂,虽然免不了私下里拉帮结派,却总比濮阳祺在位的时候好上许多,他明辨是非又处事果断,安抚了人心,又提拔了不少人才,一时之间众人对他可谓是赞不绝口。
他在宫中虽是处理事情来井井有条,面对着腐蚀已深的朝堂,难免还是会有些焦头烂额,而宫外的林奚渺,却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无精打采。
她想见谢承祗。
可是又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想,林奚渺只在登基大典那日游城之时远远地望了谢承祗,彼时他坐在轿子里,只露出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目光扫视着四周的百姓,瞧不出来他心中有半分的欢喜。
谢承祗是不想当皇帝的,她一直都知道。
可他不得不回去了,他身上血脉如此,没有哪个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包括她,所以他们二人之间才隔着消弭不去的国仇家恨。
时过境迁,方叹莫负等闲。
转眼大半载过去了。
谢承祗将今日最后一份奏折扔在了桌上,揉了揉眉心,他慢慢地走了出去,一轮半圆的月亮就挂在墙头似的,一阵风起,卷带薄雾轻纱。
他喟叹一声,对着旁边的太监道:“去请左相来。”
侍奉的太监恭敬地提醒道:“陛下,宫门已落了。”
“无妨,你只管传话,就说朕有紧急事务要找左相商量。”谢承祗淡淡地说道。
见他如此,那太监也不敢忤逆,领了命就匆匆而去了。
没过多久人就来了,谢承祗犹在望着月亮,澹台靖道:“陛下这么晚召我是有何事吗?”
“这朝政朕看着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谈论一下之前说好的事情了。”谢承祗说话时惯有的开门见山,不似在朝堂中混迹已久的那种弯弯绕绕。
澹台靖回头望了一下屋内堆起来的折子,道:“怎么,当皇帝不好吗?”
谢承祗“嗯”了一声:“就那般吧。”
澹台靖道:“陛下若是想解除血契,吩咐人开始准备即可,又何必这么晚将臣喊来呢?”
“你别装傻了。”谢承祗道,“夏侯骥是如何知道解除血契是需要那三样东西的?难道不是你透露的吗?”
澹台靖不可置否:“所以呢?”
“你在苗疆待了这么久,一定知道解除血契需要些什么。”谢承祗道,“朕就不信,你就没有自己动过这个心思。”
澹台靖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这血契既然没有人想要留下,解除也得尽快被安排上。
只是他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陛下你就不怕,待到解除血契之后,你我会成为对手吗?”
闻言,谢承祗嗤笑了一声:“其实血契这种东西就是块儿鸡肋,愿意相助相成的人不必有此束缚,不愿意的人也束缚不住,譬如我们三家祖上,也譬如夏侯骥。解了之后,随你,我不担心。”
澹台靖注意到了他自称是“我”而非“朕”。
他是真的不贪心这个位置。
“好,陛下,需要做什么,臣一定配合。”
说服了澹台靖之后,谢承祗便将之放于一边,解除血契需要的东西都在杨禄府上,更需要苗疆圣女裔尔的帮助,但是现在杨禄和裔尔对他视如仇敌,再去见他们保不齐双方要开始动手。
一个是林奚渺的姐姐,一个是林奚渺的叔叔。
若是打起来,林奚渺夹在中间一定难做。
谢承祗拍了拍额头,没想到最后最难做的竟是面对着曾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得去见林奚渺一面。
不管是为了什么。
……
一阵风吹进来,灯盏上的烛火摇曳几下,一瞬明灭。
林奚渺搁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将窗户关上,松了松肩膀,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薄页。
上面画着两个小人。
男子模样的手里提着一提灯笼,另一只手手中握着油纸包着的糕点,正递给了他对面的那个姑娘。
若是细看或许就会有人发现,那男子的模样肖似谢承祗,那姑娘竟就是林奚渺自己。
还差几笔这一幕就画完了。
她却没有再拿起笔,俯下身趴在桌子上,眼睛瞅着这一页。
沉沉入了梦。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推开了窗户,悄声进来了,盯着她沉睡着的模样好一会儿,俯下身将她抱在了床上。
他就此还不满足一般,痴痴地又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却被林奚渺一把打开,顺带着翻了个身。
来人失笑,他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桌子上,看清楚了是什么之后,微微一怔。
墨砚还在一旁。
他没忍住提起笔,将这幅画补完了。
末了,他站了起来,看着熟睡着的林奚渺,嘴唇微张,呵气化作了两个字。
——等我。
次日天光大亮,林奚渺才动了动身子,稍微清醒了,却是没忍住一愣。
她发现自己分明就是睡在了床上,可是她记得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她慌忙穿好鞋子小跑两步到了桌子前面,却发现她那一页没画完的竟是被人补完了。
补得是锦上添花,甚至是神来之笔,两个人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她心中一动,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跑出去问了一圈,每个人都说昨晚没有人去找过她,她打了个哈哈应付了他们的追问。
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猜测。
林奚渺不敢让裔尔和杨禄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回去将那册子妥帖收拾好,心情好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