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急救室的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一个护士从里面冲了出来,急切的叫道:“贺榆,贺榆,谁是贺榆家属?”
“这里!”
宋禾急匆匆的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那护士拿了张纸,表情哀切。
宋禾看到了纸上的几个大字,心怦怦跳着。
──病危通知书
“病人情况很不理想。目前算是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情况依然很危险。他只有24个小时了,如果24小时以后醒不过来的话,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宋禾颤抖着手,接过了护士手中的病危通知书,两个红色的掌印印在了上面。
他向护士道了声辛苦了,而后紧攥着病危通知书,蹲坐在了地上。
他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一些所以然,双目都布满了红血丝,瞪地通红。
“让一让让一让!”
贺榆躺在病床上,头上,身上都缠满了纱布。
宋禾收起了病危通知书,帮忙推着病床,紧紧的跟上。
贺榆被送进了icu。他面上带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红红绿绿的仪器,看上去虚弱的有些触目惊心。
宋禾进不去icu,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他。
病房外有淡淡的月光照入,却并没有令气氛温馨多少,反而让贺榆的脸看上去更加的惨白,没有血色。
宋禾一刻也不敢睡,他生怕自己睡了后醒来,贺榆就不在了。
他把病危通知书摊平,整整齐齐的放在了腿上。
“小朋友,你的伤口好像在流血,需要帮忙叫医生帮你缝合一下吗?”
路过的护士心惊的看着宋禾腹部衬衫处溢出来的血渍。
宋禾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丝丝血迹透过纱布渗了出来,莫名的有些麻木的疼痛。
宋禾看着护士,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得守着他。”
他说着,指了指躺在icu里的贺榆,“我怕他醒来找不到我,会伤心。”
护士闻言,没再多劝,正准备叫人来帮忙,就听身后咕咚一声。
宋禾苍白着脸,晕倒在了医院的长椅上。
他昏睡了整整一天,梦里,有贺榆,有小时候的很多事。他梦到父亲对自己无理的谩骂,责打,母亲冷冰冰的面容,和那地狱一般的家。
他被关在铁笼子里,任如何呼救哭喊都无人理会。
笼子外漆黑一片,一丝光明也看不到。
忽的,门开了,贺榆裹挟着一股光明,朝着他走来。
他带着光走来。
他却把他给弄丢了。
宋禾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而后眼中无所征兆的落下两行泪。
腹部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他全身也被换上了病号服。
宋禾拔下了手上的针头,跌跌撞撞的向着icu病房奔去。
他越过医院的人山人海与无数人擦肩而过。
他不能把贺榆弄丢。
绝对不能。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病房前,向里看去,里面躺着的人却不再是贺榆,而是一个白发苍苍年过七旬的老人。
昨天见他昏倒将他带到病房里去的护士见到他有些惊讶,随即走了过来,觉了宋禾一声,“小朋友?”
宋禾闻声,回过头去,见是昨晚那个护士,忙着急的抓住了护士的手。
“他,去哪儿了。”
他紧紧盯着护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护士看了他半晌,而后便知宋禾大概是误会贺榆出事了,轻轻笑了出来,抽出了自己被抓住的手臂,拍了拍宋禾的肩膀。
“你问的是你那个朋友吧?他没事了,已经转会普通病房了,别担心。”
“真的吗?是哪个病房!”
“呐,坐那边那个电梯下去,四楼出门右拐的第一间就是。”
护士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
宋禾向护士道了谢,坐上了电梯。他靠在电梯的墙上,胸口起起伏伏,莫名的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那个眼里只有自己,从不信任任何人的宋禾消失不见了。
宋禾按护士说的找到了贺榆住的病房,透过病房的缝隙望进去。
病房是单人病房,贺榆靠窗躺着,睁着眼,眼睛忽闪忽闪的,含着笑。
宋禾深吸了一口气,开心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笑了半晌,不顾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围着贺榆,猛地冲了上去,狠狠的抱住了贺榆。
泪止不住的流,落在贺榆的脸上。
贺榆看着抱着自己哭的宋禾,吓到了。
他僵硬的伸出手,拍了拍宋禾的背。
“吓到了?”他轻声问道。
宋禾点了点头,“嗯,怕你突然消失不见了。”
“想什么呢。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嗯?”
宋禾松开了贺榆,擦了擦眼角的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谁哭了,真是。”
站在他身边的人群彼时反应了过来,疑惑的看向贺榆,询问这突然闯入的人是谁。
贺榆将宋禾拉到了边上,特开心的向父母介绍,“爸妈,这是宋禾。”
宋禾别扭的看了看贺榆拉着自己的手,心中奇怪,却也并未多想,只当是朋友之间的亲密。
他向贺榆的父母鞠了一躬,特别有礼貌的笑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宋禾,阿榆的朋友。”
贺榆父母闻言,相视一笑,而后拍了拍宋禾的肩膀,笑容可掬。
“看来这两天跟阿榆待在一起的人就是你呀。他这人哪,烦得很,真是麻烦你了哈哈哈哈。”
宋禾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没有。贺榆这人其他都好,就是话有点少,我到巴不得他能来烦烦我。”
几人在病房里笑了起来,一派其乐融融,又似乎有几丝微不可查的尴尬。
贺榆送走了父母,静静地看着宋禾,等着宋禾提问。
宋禾手紧了紧,斟酌了一番话语,这才问道,“你之后,是要跟叔叔阿姨回去吗?”
贺榆意味深长的看了宋禾一眼,不答,“你呢?希望我回去吗?”
宋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准备语重心长地劝贺榆两句,“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呢?”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贺榆猝不及防道。
宋禾看着他,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不想再麻烦他们了。”
“我闯的祸已经够多了,所以,不想再给他们添乱了。我一个人挺好的,不会让别人觉得丢脸。”
宋禾站了起来,拿了个苹果,削好了递给他。
贺榆啃了一口,低着头,不语。
“甜吗?”宋禾问道。
贺榆点了点头,有些不解,不知宋禾此番是何意。
“阿榆。别人的爱,是能给生活带去甜意的。所以,别拒绝这些爱,好吗?”
“叔叔阿姨很爱你,我看得出来。他们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将你当做了亲生的孩子,不是亲生,却甚是亲生。你想要报答他们,可又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怕自己这个灾星会给他们带去不幸。”
“可是贺榆。你既不是灾星,也不是麻烦。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给你的父母带去了欢乐,是他们最心爱的孩子。”
“所以没什么要害怕呢?”
为什么要害怕呢?贺榆看了看手中被自己啃的坑坑洼洼的苹果,看着那些坑坑洼洼上逐渐生出氧化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总是过分为别人着想,做着没有必要的事。
害怕自己继续留在那个家,会给父母带去麻烦,会抢了妹妹的父爱母爱。
害怕父母的担心,害怕妹妹的粘人。
可是,为什么会害怕呢?
“贺榆,你真正害怕的人,是你自己,对不对?”
宋禾拿走了他手上的苹果,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知道吗,其实你很招人喜欢的。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找你做朋友吗?”宋禾像哄小孩似的说笑道。
贺榆摇了摇头。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不仅好看,看上去还脾气挺好的样子。我啊,当年对你一见钟情了。”
“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鼻子,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唯独讨厌你那股淡淡的忧郁的气质。”
“贺榆,人要想真正站起来,最需要克服的便是心里的那一关。不是想报恩吗?那就试试吧。”
“试试成为自己心中真正想要成为的人,试试大方接受别人的爱,试试爱自己。跟我一起,嗯?”
贺榆听着宋禾的情话,心中涌起了许久未曾涌起过的悸动,他咧嘴,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