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员外,话说这钟明营,我前次也是随着你一道去的蜀香阁,你那时不也才是第一次见面么?”旁边一人说道。
郭庆其摇了摇头,自己第一次见这位哥儿,可是许久之前了,钟霖谋划十余年,最后竟然得了这样一位郎君,哎!道了一句:“钟家当年何等,自然当出如此少年郎!”
“钟家当年?什么意思?”旁边之人听不明白。
郭庆其转身回去,留下一句:“此番之事完了,我们也要赶回东京城中了,欠下的,总要去还。”
“郎君,今晚就住到钟家号了么?”子初牵着马问道。
太阳已经略微探下了身姿,懒洋洋的洒在略微陈旧的石板路上,也把两个人的身影洒出了很长的一段,身边时不时的有行人走过。
“把简恒喊出来吧,反正一直都跟着!”钟明营的声音从刚刚的谈笑风生中一下子拉了回来,冷漠的很,不过这种冷漠,反而让子初觉得郎君的正常。
子初扬手一个手势,那是斗营今日的暗号,简恒也没有让人意外,仿佛完全没有用力一般,轻轻的腾转翻身而至,“郎君有事找我?”简恒警惕的看着四周。
毕竟自己是突然从隐匿状态现身,简恒能够悄无声息的埋伏于钟明营身旁,完全倚靠两样,一是天下少有的身法,再就是对于成都各处地形的熟知,而大慈寺此处正是诸路人马汇集之所,三人两马,在这里甚为显眼,所以他更为小心一些。
“子初,你也几日没有到茶坊了吧,正好去看下!”钟明营是有意支开子初,子初自然了解用意,不做停留,牵着马这了过去,前面就是凌氏茶坊。
“简恒,今晚我还是要回凌家云社住!”钟明营说着。
“郎君?”简恒明显不能冒这个险。
钟明营脚步不停,说到:“我说了,你就听着!”
简恒愣了一下,郎君第一次这般说话。
“晚上我要亲自送薛执掌!”钟明营交代着晚上的诸般事宜,简恒听了,也明白了其中用意,也确实只有这般,才能让所有合情合理起来。
“你先回去吧!”钟明营想一个人走一走,简恒没有动。
钟明营看了过去,说了一句:“我会注意的,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离开了灵川道的钟家大郎!”
简恒看着,他心里自然明白钟明营的意思,这钟家号斗营都知道,斗营是钟孟杰所创,斗营中身法、拳脚皆出自他亲自教授,斗营中有传言,钟家儿郎必须能与家主百招之内不落下风,才能出灵川道,一来是要求钟家子弟必须勤学苦练,二来是因为连着两代,钟家也是人丁不旺,到钟明营已经是两代单传了,也只有如此才能自保性命。
“可是上次福云寺中……”简恒并不那么容易退让。
“那是因为有蒲宗明!”钟明营回到,“蒲宗明、蒲宗明?”钟明营突然念叨了起来,对啊,当日也有蒲宗明,而且要去福云寺的也是蒲宗明啊,如果针对自己,合并不趁着自己单独一人,而且按照横山步跋子的身手,要发现护在暗处的简恒和薛季山,都不应该是难事啊!
钟明营沉默的这一段,简恒也在想着一样的事情:“郎君,我是否要查下蒲家与西夏是否?”
钟明营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两腿一夹,衬着徐徐而来的晚霞,了然而去。
钟家号后院中,飘然幽香,但是并不是什么花香,所有与薛执掌一同去往嘉州的斗营之士都默然而立,大家都知道,这阵幽香,就是钟家抬尸秘药的味道,而此刻,正在冰屋之内,亲自为薛季山最后整束的,就是钟家大郎钟明营。
“郎君!”杜六和子初忍不住喊道。
只见钟明营拿起用力一抬,扛起了整束好的薛季山,不曾理会两人,简恒本是跟在身后,赶紧走上前面,把屋门打开,道:“回家!”
院内众人齐声喊道:“回家!”各个站的直挺挺的,泪水轻轻的流下。
钟明营说到:“子初,给我绑上,送薛执掌回家!”子初走上前,将六根青麻绳子一一绑上,钟明营向前走着,后面众人依次跟着。
走在路上,阵阵幽香飘散开来,众人只以为是钟家号又在贩运着什么上好的香料,纷纷侧目看着,不过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仍然各自游玩、喧闹,旁边还有人在讲着红茶的本子,四围众人谈笑风生。
钟明营就这么走着,他并不觉得重,他突然想到了在灵川道中,斗营之士的一排排的墓碑,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被曾经的同袍送回去的,送回到那个在大宋几乎无人知晓的偏僻灵川道,但是,那里,是他们的家!
过了西寺,杜六走了过来:“郎君,就到这里吧!后面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师傅带回家的!”
子初过来把青麻绳卸下,杜六扛了过来,三人站在西寺前,月色清亮,看着一队人马渐渐远离,那归去的路,洒满了银光。
凌淑云在屋内对着明欢说:“官人还没有回来么?不是今天去郭庆其那边么?”
“哎呦,娘子这是等着我呢!”钟明营还没进到屋内,却正好听到凌淑云的话,明欢笑着说道:“娘子这是以为你又要被这郭员外请到什么燕馆歌楼呢!”另一边看过去,果然,子初也回来了。
凌淑云挑开帘子,走了出来,给明欢做了个鬼脸,转过身对钟明营说到:“嘉州那边的事情都解决好了,剩下的事情就看官人手段了,不知道云社的蹴鞠如今练得如何了!”
钟明营一脸轻松的说:“是啊,嘉州之事若要传来,应该差不多就是五日之后,再有各处的消息一起过来,定能让娘子的计策万无一失!”
三人正在说笑,突然有女使跑了进来,一脸惊慌道:“主人不好了,前院进了贼人!”
“贼人!”凌淑云奇怪的说到,“可有捉到?”如果进了贼人,这女使未免也过于平静了吧。
“倒是没有捉到,已经跑了!而且也没人看到,只是有人从屋顶上走过,惊到了大家!”女使说到。
“子初,去找简恒!他不是派人一直护着府宅四周么!?”钟明营颇有厉色的喊着。
凌淑云看着钟明营,看来今日之事,官人确实有些生气了,少见得如此高声说话,不一会,简恒就跟着子初进来回话了。
“郎君,确实有人进了凌家云社!”简恒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而且想必已经知晓……”
“知晓了什么?”凌淑云看着简恒说到。
“应该是知晓了我们有人在附近,是分批暗袭,而且绝不纠缠,只是为了引开咱们的人!”简恒说着。
“你是说,调虎离山?”子初思索状,“嘉州冯家?”
凌淑云也想到了此处,正要问,简恒直接说到:“横山步跋子!”看着大家都一脸不置可否的看着自己,道:“我亲自交手了,定然错不了!”
钟明营说到:“又是横山步跋子,爹爹那边可有消息了?”
简恒摇了摇头:“郎君,要不这几日先且到钟家号住下了,那里前后皆有护卫,真有人闯了进来,其中密道宽阔,也好暂时抵挡!再过几日就是蜀中正赛,无论是嘉州冯家还是西夏人,最近必然愈加危险。”
钟明营自然答应下来,这本就是他自己让简恒布下的一个局,如果直接让凌淑云住到钟家号,必然引得怀疑,这事情连子初也没有告诉,就更能让凌淑云信以为真了。
众人收拾着,钟明营和凌淑云径直先到了钟家号,那里之前简恒也早就安排好了地方,只不过两人一直未曾住过,但是也是各色事物都妥妥帖帖的。
躺在床上,凌淑云对着钟明营说到:“官人,我原来只以为横山步跋子是西夏精锐的步军而已,什么时候却变成了行刺暗杀之人了?”
凌淑云也是被今日之事给吓到了,毕竟蜀中之地几十年来极为安定,并没有什么大的事端,前几年说的流言侬智高要攻打成都之事,也早就被狄青攻破。
“还有,你说侬智高军败已久,虽然并未见其人身死,才陆续有些流言,但也是极少了,这好端端的冯家竟然能想到诬陷云社与侬智高勾连的事情,这也是蹊跷!”凌淑云说着,“官人,你睡了?”
钟明营今夜心思极乱,只是随口应着:“娘子,你是说嘉州冯家与西夏人有勾连,还是说与侬智高!”
嘉州、安德州、建昌府,钟明营脑中想着这三个地方,一个心思盘旋着,如果侬智高没有死,他会去哪里,大理么?不可能,大理与宋交好,不可能为了一个失了势的人收留侬智高,再往南,是交趾李氏,更是自称大越,侬智高曾经反复几番,不会再去,那就只有去往大理、宋边境之地。
凌淑云继续在耳边说着:“不过,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西夏到底目的是什么?”
钟明营虽然身子背对着凌淑云,但是心中早就辗转反侧,他有一个大胆地想法,若是侬智高曾经立“南天国”之时,必然也需要铸钱,如果说嘉州冯家曾经替侬智高铸铁钱!而侬智高既然曾经遣使去往大理,也未必不会出使西夏,而西夏偏远,嘉州冯家倒是可以打通其中关节,那就不难解释冯家能够联络西夏之人了!
凌淑云见官人并没有接话,自顾自的说到:“可是伯舅说了,此番之事都是东京富商在后面啊!哎!”凌淑云越想越乱了。
钟明营脑中又浮现了薛季山的模样,茫茫然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钟明营起来的极早,或者说一夜并没有睡安稳,总是不时的警醒,扭身看到凌淑云安静的躺着,就放下心来,到了天色蒙蒙亮,索性起来了。
走出来,看到屋外果然有人守着,钟明营迈步到院中的亭子内,一个人坐了下来,想起来今日要操练蹴鞠阵法之事,不禁用手在石桌案上来回画了起来。
“郎君!”身后传来的,是子初的声音。
“子初?你也一夜没睡好吧?”钟明营一看就知道。
子初点了点头,道:“郎君,我有一件事不解,昨夜凌家云社……”
“没错,这我让简恒做的,毕竟此事务必不能让娘子知晓,就要让移居到钟家号的事情,不要那么牵强。”钟明营觉得此时说与子初,也没什么事情了。
“也不知道钟员外什么时候才回信,如今真的是一团乱麻!”子初叹气道,当初离开灵川道的时候,钟霖自然也是交待过子初许多,本以为护着郎君周全即可,哪知道一路到了成都,不仅要独自协调红茶行院诸事,如今成都之局竟然牵连到了西夏,真是让人心中烦闷。
“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吧,今日就要操练双门筑球的阵法了,你且去找简恒要上些东西来,就依着咱们灵川道的样式!”钟明营早先就让简恒给准备好了,这会正好让子初去取过来。
等钟明营和子初到了西城校场,云延敬、孙之蔺一众人都早已经到了,那是各个摩拳擦掌。
“元问,我们昨天已经练过一场了,你可要观战一番!”云延敬说到。
“练过了?”钟明营奇怪,“不是说好了今日再练么,那就先且看一看吧!”
只见两方相对,各自站了一十五人,云延敬、孙之蔺各领一方,大家自然是站定了位置,只见球鞠飞舞,准准的一人传与一人,果然如云延敬所说,极有章法。
子初对着钟明营说道:“郎君,如此这般,与单门筑球有何区别?”
“你把简恒找来,估计附近斗营之士也不下十几人,我们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看!”钟明营也是摇头不迭,双门筑球的玩法就是要多一些血气方刚的碰撞才对,这云延敬倒是搞得如同执棋对弈一般了。
“郎君,你是要大家与他们玩一局双门筑球?”简恒不解,“我适才也看了,这般踢法,估计大家并不擅长。”
“谁说这般踢法,要用灵川道的踢法,你们准备下,我和子初做校正!”钟明营今天难得笑了一下,云延敬,好好见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