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屋内的重响,又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来自谢从安的呼痛声,夏落犹豫地扣住门环,门还没来得及合上。进去还是不进去?谢从安也没喊下人呐,还是转身就走吧?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problem ……身为一名古代的下人,夏落真是太苦恼了。
犹豫半晌,她还是重新回到了屋内,她没敢太往内,只是徘徊在门口,能听见那扇屏风后轻微的喘气声。虽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脑海里还是缓缓浮现了一行字:这……喘得也太色气了吧。
踌躇了一会儿,谢从安似乎还没有发现她胡汉三--夏落又回来了,她站在门口反倒听得屏风后发出了好一阵动静——简直可以称得上“异彩纷呈”。
“咔擦”,是瓷器跌碎在地上的声音;“刷啦”,是布料撕破的声音;“呼哧”,是喘息的声音……其间激烈程度,让夏落忍不住怀疑这屏风后是有两个人吧?不只谢从安一个人?
这时候,越想分辨屏风后到底有几个人,投在屏风上的影子越看不清晰。谢从安不会是遭遇歹徒了吧?……听了半天戏,夏落这才记起她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大少爷。
她当即大喝一声,企图吓退歹人,毕竟歹人应该都是怕打草惊蛇的吧?
“大少爷,别怕,奴婢来救你了!”
她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跑过去,一瞧,傻眼了。屏风后不是两个人,也没有歹徒,只有一个美男子。
这美男子自然就是几日前夏落初到谢府所远远望见的大少爷,一头乌发垂落于削瘦两肩,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浓眉下,一双墨色瞳仁透亮,像是不含半分杂质的清泉,右眼眼角处一颗泪痣点缀其上,气质却只有清冷不见妖媚。
谢从安身着一袭白袍,瘫倒在屏风后,左手捏住美人榻一处扶手,右手掌心贴在地上,听见夏落声响,正直直朝她看来。谢从安看见一个丫鬟进来,只觉得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更是皱紧了两分。
夏落来不及惊艳于谢从安的美貌,便瞧见他贴在地上的右手旁约一尺处尽是散落的瓷器碎片,谢从安一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这双手白,还是地上的瓷器碎片更白。
谢从安倒在地上,半直着身子,夏落傻愣愣地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场面出奇尴尬。这种时刻,不仅是身居上位者的谢从安无语凝噎,连身为下人的夏落也替谢从安尴尬。
最后还是谢从安出声打破了僵局,似是要保全住自己摇摇欲坠的世家公子风范,道:“你是送蛋羹的那个丫鬟?怎地又回来了?”
有人打破僵局,场面话就好说开了。夏落见谢从安瘫坐在地上还要维持自己的面子,勉强忍住了笑意,略一伏身,严肃道:“奴婢正要合上门,就听见大少爷屋里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奴婢担心大少爷安危,这才进来看看。”并没直说是谢从安摔在了地上。
主子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要是恼羞成怒,那可不是吃素的。
看了看谢从安手边锋利的瓷器碎片,她又瞧瞧已经快要绷不住脸色的谢从安,问:“碎片割手,奴婢还是先扶大少爷起身?”
谢从安皱着眉头微微颔首。眉头还未松开,谢从安突然连嘴唇也抿紧了。这……这丫鬟竟是将他抱了起来!瞧这丫鬟轻松的模样,他虽然清瘦,但也是个已然及冠的成年男人。
待夏落用公主抱的方式轻巧地将谢从安放在美人榻上,就见谢从安颤抖着嘴唇出声:“你这丫鬟倒是有点儿力气。”夏落盯着他的嘴唇,朱唇不点而红,着实秀色可餐。
夏落听见谢从安夸她有力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办法,她也只剩有力气这一个优点了。而且就因为她有力气,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打杂最多的也是她。
想到以前的事,夏落连忙把目光从谢从安的唇上移开了。再盯下去,她的脸怕是要红成猴子屁股了,更别说刚才是她二十二年来头一回抱男人,还是破天荒的公主抱……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抱了个满怀。
等等,她似乎忘了什么事?……啊,她刚刚是不是完成任务了!给谢从安一个拥抱,她完成了?!
“任务者38号,恭喜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小胖胖奶声奶气地说,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调侃。
……夏落沉默了,一炷香之前才放下狠话,没想到打脸瞬间来得如此迅猛,简直让男的见了沉默,女的见了流泪。
她打着哈哈道:“啊哈哈,证明了小胖胖你不是笑话。”内心不禁泪流满面:我也不想当笑话。
谢从安瞧了一会儿夏落红到耳根的耳朵,大拇指一点点摩梭着罗汉床的扶手,开口道:“你叫什么?”
听见谢从安询问,夏落微微抬起头,依旧没有直视,轻声道:“奴婢叫夏落。”
谢从安点点头,没再出声,静默半晌,夏落有点受不住谢从安审视的眼光了,便说:“奴婢去拿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了吧,免得伤了大少爷。”
夏落微弯着身子,眼角余光见谢从安洁白莹润的下巴微微一点,连忙转身出去找扫帚去了,找了半天,偌大的院子,终于在院角寻到一把扫帚,拿着扫帚又进了厢房内,却见陈嬷嬷已经回来了。
陈嬷嬷立在榻前,正报备着大少爷吩咐给她的事,内容报备到中途,陈嬷嬷突然瞅见拿着扫帚进内室的夏落,便停了下来,眉毛一皱,说:“你这个丫鬟,不去打扫院落,没有主子的吩咐,怎么能进主子的厢房。”
夏落经陈嬷嬷责备的目光一瞪,便立在了原地,不敢上前。心里叹息着,今天一天算是给陈嬷嬷留下了个彻头彻尾的坏印象。
现在在陈嬷嬷眼里,她怕是又好吃懒做,又随意进主子房间,是那种顶坏的奴仆了。
她本想解释,想了想还是没吱声,否则她的罪状可能会再加一条,不听教诲还顶撞上级。这个是她进入社会以后逐渐获得的经验。
“是我让她来打扫屋子的。”清朗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谢从安好笑地看着夏落受骂瑟缩的模样,朝陈嬷嬷解释道。
陈嬷嬷这才注意到榻旁散落在地上的碎片,不只是碎片,原本每一日都会清扫整理的内室,这一块地方竟显得有些狼藉。陈嬷嬷望着破碎后锋利的瓷器边缘,满心疑惑,微微出神。
方才急着回来给大少爷报备,陈嬷嬷并没看见这满地狼藉。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陈嬷嬷望着夏落愣神的模样,本想着还是严辞令色,否则这些兔崽子不懂尊卑礼法,岂不是翻了天去,却还是稍软了语气。
夏落连忙握紧扫帚清扫起来,一边清扫一边悄悄地朝谢从安感激地看去,谢从安似有所感应,心情良好地微弯了唇角。
“嬷嬷,母亲还说了什么?”
夏落还未清扫完,陈嬷嬷见大少爷现在便要继续刚才未尽的谈话,警觉的目光落在夏落身上。
谢从安顺着目光看去,也落在装模作样、勤恳打扫的夏落身上,笑声说:“无妨。”这只是一个傻丫头罢了,倒是没什么心眼。
陈嬷嬷这才继续着方才未完的传话,“夫人说,不论宋小姐是什么心思,宋家是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说到这儿,陈嬷嬷抬眼瞧了瞧谢从安的神色,又道:“夫人还说,宋小姐已经被禁足了,婚约是不会作废的,叫少爷你不必担心。”
听着陈嬷嬷的回复,谢从安脸上没甚表情,只有不断摩梭着扶手的大拇指暴露了几分心思。
谢从安有个习惯,思虑事情时,手上总是要摸着什么东西,仿佛这样才能静下心来。半晌,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颔首道:“劳烦嬷嬷了。”剩下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去跟母亲说了。
夏落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谈话,虽无意打听的心思,手上打扫的动作时紧时慢,心里却还是陡然一惊,原来时间线已经发展到这儿了……
谢家夫人和宋家夫人是义结金兰、顶好的交情,因着这层关系,谢家大少爷谢从安和宋家小姐宋惜玉自打出生起,便订下了婚约。两家实力背景相当,都是清贵贵族出身,两家夫人又关系亲密,谢家和宋家都有着借这纸婚约结两姓之好的心思。
这纸婚约原也是门上好的亲事,可惜自谢从安十二岁那年不幸摔下马断了腿之后,婚约便逐渐成了两家难以言说的禁忌话题。谢从安两腿不良于行,至这一年,已是八年时光匆匆而去了。
想到这儿,夏落暗暗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其实就相当于由小说而衍生的世界,宋惜玉是故事的女主角,谢从安……却不是故事的男主角,他的弟弟谢冷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