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瞅见厢房外站着的身影,心里顿时直打鼓,暗道完了完了,盼芙被赶出府,如今站在厢房外的是陈嬷嬷。
她在谢府待了三天,下人里没有谁不知道陈嬷嬷的威名,陈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对待礼仪尤为看中,犯懒的丫鬟小厮一经她逮住,没有不受罚的。
夏落看看托盘里的蛋羹,早就已经凉了,心里更是咚咚作响,不禁懊恼起来,这头一回犯事儿,怎么就恰好撞上了。
不过幸好,大少爷似乎在房里吩咐事情,陈嬷嬷还未看见她。夏落面上不显,抓住机会,端着托盘转身便走。正走了两步,陈嬷嬷似乎瞧见她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从背后传来,夏落的心又提了起来。
“前面的,手里拿着什么呢,偷偷摸摸的。”陈嬷嬷气沉丹田,厉声喊道。
夏落背着嬷嬷暗叹一声,只好转过去,半躬着身,老实回道:“嬷嬷,这是大厨房做的蛋羹,给大少爷的。”
“那你跑什么跑,送过来便是。”
夏落顶着陈嬷嬷严厉的眼神,犹豫半晌,还是说:“嬷嬷,这蛋羹凉了,奴婢正要端回去,叫厨房重做呢。”夏落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解释了一言半语。
听着夏落的回复,陈嬷嬷只严厉审视着夏落周身。陈嬷嬷管过那么多丫鬟小厮,什么小心思没见过,一眼便能知晓是真是假。
夏落紧张的端紧了手上的托盘,心里欲哭无泪的想到这惩罚怕是逃不掉了。
被审视良久,让夏落有种魂回没完成作业,被班主任抓包的错觉。
陈嬷嬷收回视线,也没揭穿夏落,沉声道:“拿过来。”要是偷懒还好,可若是像那盼芙一样不知好歹……妄图冒犯大少爷,想到这儿,陈嬷嬷不免眯起了眼睛。
夏落只好上前,陈嬷嬷拿手背贴着碗壁,试了试温度,说:“端回去,拿份热的过来。”看了看夏落,又厉声说道:“院落这三天都由你来打扫,若是让我再看见你犯懒,就不是这么轻的处罚了。”
听到惩罚只是打扫三天院落,夏落舒了一口气,正要应下。
厢房里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先是不由自主低低咳嗽了几声,才笑声问道:“嬷嬷,又是谁犯事儿了。”这声音像是淙淙泉水滴落在石板上。
陈嬷嬷没有回答,而是皱起眉头关心道:“少爷,老奴还是把窗子给您合上吧,当心受凉。”说着,横眉朝夏落瞥了一眼。
夏落接收到陈嬷嬷不善的目光,不免满脸问号???大少爷吹风受寒也不关我的事啊。夏落又瞅瞅照在地上的阳光,再说也不冷啊。
男声又从厢房内传了出来,“不妨事,倒是劳烦嬷嬷尽快替我去母亲那儿说一声。”也没再提是谁在受训。
“瞧老奴,遭这小蹄子一搅和,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老奴这就去。”陈嬷嬷一拍脑袋,旋身就要走,又瞧了眼挡在路上的夏落,沉声道:“少爷既然要吃蛋羹,还不快去厨房吩咐重做,愣在这儿作甚。”
眼见陈嬷嬷要发火,夏落连忙应声,疾步出了院门,朝厨房走去。其实东院里也有小厨房,平常大少爷的饮食也是由小厨房安排的,今天不知何故,却吩咐要吃大厨房做的蛋羹。
夏落心里虽然吐槽欲旺盛,步伐却也没缓。方才到了厢房门口,眼见着要被陈嬷嬷抓包,夏落其实也在脑海里不断狂cue小胖胖,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小胖胖就不吭声了。
看来这年头不光男人靠不住,机器人也靠不住。夏落叹了一口气,唉,还是得靠自己啊。
加紧了步伐,一来一回,夏落很快就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羹回到了东院。
夏落又再一次驻足在了大少爷的厢房外,踌躇不决。第一次是因为撞见了陈嬷嬷,这一次则是厢房外不见陈嬷嬷,往常夏落拿着东西在厢房外递给大少爷的贴身丫鬟盼芙就行了,不过……盼芙昨天被驱逐出府,陈嬷嬷也不在。
平常屋外除了会见着盼芙,还会见着大少爷的贴身随从,盼芙不在,几个随从倒也没见着影子。
大少爷喜静,除了几个随身服侍的,寻常下人是不被允许进内叨扰的,所以夏落立在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谢府待了三日,夏落还没见过大少爷正主。
贸然入内……夏落寻思寻思后果,脑袋晃了晃,不行。在这儿傻站着,也不知道几个随从何时回来,要是这碗蛋羹又凉了,夏落还得再跑一趟……算了,再跑一趟就再跑一趟,总比被当成那有旁的心思的好。
要是被别人当成生了旁的心思,夏落恐怕也得被赶出府。
厢房内还是静悄悄的,站了一会儿,夏落端着托盘,抖了抖些微麻木的右脚,却没站稳身子,陡然碰倒了身后廊下的花盆。
瓷器与地面产生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沉寂的院内,安静瞬间被打破。
屋内主人顿时睁开半敛的双目,厉然出声道:“谁”
夏落望着廊外一地的碎瓷片,沉默一瞬,显然是对自己无语了。听厢房内传来的男声,严辞令色,一改与陈嬷嬷对话时春风般的温柔。
夏落来不及多想,当即应道:“回禀少爷,奴婢该死,扰了少爷清净,奴婢是方才送蛋羹的……”,又接着道“不小心打翻了廊下的花盆。”语气里含着半分担忧,半分无奈。
听着夏落解释,大少爷在屋内没有吭声,默了半瞬,沉声道:“送进来吧。”
提着一口气,夏落应声从善如流入了屋内。她目不斜视入了外屋,却没瞧见大少爷的身影,这才悄悄打量起来。
这谢从安虽是谢府的嫡长子,屋子里的陈设却不甚繁琐,反倒相当简洁。不过尽管简洁,夏落这个俗人也能看出这屋子里摆设透出的精致贵气,就说这屋内的那四扇屏风,绘着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下书宁静致远四个字。夏落毕竟没咋见过世面,心中不禁啧啧称叹起来。
“放桌上吧。”
夏落正赞叹着这古色古香的房间,屏风后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她闻言应声,立即不敢再做些小动作,把蛋羹放在屋内的八仙桌上,她又瞧了一眼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就在她把这蛋羹放在桌上后,夏落突然直起身子,怔住了。
只因为,小胖胖突然告诉了她一个“噩耗”。其实细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倒霉事,但落在她身上,夏落直觉得:不可能!
方才小胖胖通知她一件事儿,这事儿是“永恒”新出的规定,夏落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她皱起眉头听小胖胖说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
她,这个倒霉的任务者,不仅要作为保镖保护任务对象,还得每一日完成一个任务,虽然,这任务也不是指定的,但却只有三个选择项。
今日的三个选择项是:
1。给谢从安一个拥抱
2。向谢从安索吻
3。对谢从安说:“你真好看”
“……”夏落听见小胖胖说出的这三个任选其一,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只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才好。
她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不能不做嘛。”
“不能。”
很好,简单明了的回复。要不是倒霉事落在自己身上,夏落都忍不住要给对方鼓起掌来。
“那你还是鲨了我吧。”她听到否定的回答,装死地拿起空托盘准备退出厢房。
“不做也行”小胖胖顿了顿,又接着说:“只不过哪一日没有完成,那时间就会一直停滞在那天,也就是一直重复。”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夏落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她都能在死后去往别的世界,无尽的重复……是有可能的。小胖胖只是机器人助手,大概是没有欺骗她的必要吧。
其实,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再额外麻烦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会毫无负担的完成这些事情……夏落面无表情地想到,要是她今日对大少爷做出这些事情,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赶出府。
甚至被赶出府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古代的丫鬟哪儿有人权呢?
不做这些事情,会无尽重复;而胆敢做出这些事情,会被赶出府。这简直是死循环,夏落都要抓狂了。
似乎看出了夏落的犹豫,小胖胖继续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完不成呢?”
夏落不禁冷笑一声:“嗬,我只是一个丫鬟,又没有玛丽苏光环,你以为人见人爱呢。”
不过,尽管抗拒,事已成定局,小胖胖也就不再吱声了。
半晌,谢从安从屏风后的美人榻上支着身子坐起来,望了望屏风那头隐约的人影,捏了捏皱着的眉头,问:“你怎的还不出去?”
夏落从脑内与小胖胖止不住的争吵中醒悟过来,谢从安温柔的声线已然带上几分冷意,她忙歉身道:“奴婢这就出去。”
嗬,小胖胖简直是荒唐。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丫鬟,谢从安接近都接近不了,一天之内,完成高难度任务,笑话。她夏落要是今天完成的了这其中一个任务,不是小胖胖是个笑话,就是她是个笑话。
夏落正歉身出去,又听谢从安吩咐道:“把门带上。”
她走出房门。说来也奇怪,其他的屋子都有门槛,但谢从安住的东院没有,这是她来谢府三天之后逐渐认识到的。夏落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挠挠脑袋,或许,这跟谢从安……腿有残疾有关。她转身预备把门带上……
漆红雕花的两扇门扉还没合上,屋内传来“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伴随这重响,似乎有一缕从喉口溢出的呼痛声,尽管这呼痛声很低、很轻,像是不想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