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花海中漫游了一阵,此时日头渐高,明晃晃的日光晒得人饥肠辘辘。必勒格从马背上取出一包东西来,自己拿了一块,然后递给赵佑岱和沈嘉珞。
“喏,牛肉干。”
沈嘉珞将牛肉干拿在手里,顺手取出一块递给赵佑岱。
“兰长青,你还没尝过这个吧?这牛肉干可劲道了,来,尝一尝。”沈嘉珞边说着,自己也取出一块吃了起来。
赵佑岱爽快地接过来,放在嘴里咀嚼,果然韧性十足。细细品尝,一股醇厚鲜美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这若尔草原的三宝之一真是名不虚传。
分食完牛肉干后,沈嘉珞却说自己还没吃饱,一脸狡黠地望着必勒格:
“必勒格哥哥,抓鱼吃怎么样?”
必勒格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转身对赵佑岱说了一句:“兰兄弟,那你就与明月去拾些干柴,垒好灶头吧!”
必勒格说完挽起袖子,朝河边走去。而赵佑岱则与沈嘉珞去西边的一块林子拾取柴火。
两人并肩而言,赵佑岱并未出声,只是用余光打量着沈嘉珞。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骑装,大红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像是若尔草原上开得正艳的花。
沈嘉珞对赵佑岱的打量并不知悉,除开昨日救赵佑岱那次,沈嘉珞还没有单独与赵佑岱相处过。一向叽叽喳喳的沈嘉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赵佑岱,你家中经商,那你可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可曾去过上京有名的茶肆酒馆?
只是她却担心,问多了,是否会引来赵佑岱的厌烦。
正左右为难之时,赵佑岱先温和开口,“明月姑娘,昨日听闻你此番来草原是探望舅舅,家中父母未曾相伴而来吗?”
沈嘉珞低头轻声说道:“父亲经商繁忙,以往都是哥哥陪我来的,这次他有事在身,所以此次只有我一人前来探望。”
言语之间,她并未提到自己母亲,瞧她一脸黯淡,赵佑岱心下了然。
原来她的生母已经不在了,有了这个认知,赵佑岱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怜悯。
为了打破尴尬,他带着戏谑出声:“那我与明月姑娘能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
他这句打趣的话让沈嘉珞那些烦忧消散了一些,她蹲下身子扯了一朵花,拿在手里把玩,“那可不同,我是有备而来,你是心血来潮。”
赵佑岱忽然想起了昨晚宴会上的的尴尬局面,咳了一声掩盖过去,虚心说道,“明月姑娘教训得是!”
他这么一本正经,沈嘉珞笑开了。
她打开了话匣子,炮语连珠似地围着赵佑岱问了好些问题。
她将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着,笑得一脸灿烂,想起什么就问出来。
赵佑岱这才意识到,这小姑娘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以往他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回答别人的问题,只是沈嘉珞让他无法拒绝,他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编好话,一边还要担心被沈嘉珞识破。
不多时,谈笑之间已经到了那片林子。
赵佑岱让沈嘉珞在开阔地方等他,不要乱跑,自己则往林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他那副害怕自己闯祸的样子,真是好笑极了。她捂着嘴笑出声,对他挥手示意叫他安心。
眼见那个清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她也开始寻乐子了。
沈嘉珞摇着刚刚采来的花,转啊转,实在转得无聊了,就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放在手里,鼓足了气一口吹出去,瞬间花瓣雨就掉在了她的头发上和衣服上。
花吹完了,沈嘉珞又朝四周瞧了瞧,搜寻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接一片绿茵茵的草地,真是无聊!
忽然间她有了惊喜的发现!
只见两只长长的耳朵从草里探出头来,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沈嘉珞的玩心一下子被勾起,她小心翼翼地弓起身往那两只耳朵走去,十步远,九步远……就在还有五步之遥时,沈嘉珞准备跑过去逮住那只兔子,没想到却一脚踩空。
“啊!”
沈嘉珞跌了一个大跟头,嘴巴里还尝到了一股土腥味儿和草腥味儿。
更为要命的是,沈嘉珞往回一看,自己的一只脚陷在了土坑里。
“这是什么东西?谁没事在这里挖坑啊?”她又急又气,不住埋怨道。
她还惦记着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呢!
可等她往草丛里看时,两只耳朵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她长长叹息一声,用拳头使劲锤了锤身边的草地。
她暗叫倒霉,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就此作罢。
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自己这一身狼狈样儿给收拾好吧!
她奋力爬起来,只是稍微一挣,陷在坑里的左脚便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
这是脚崴了?沈嘉珞心里的郁闷更甚。
今天到底是冲撞了哪路鬼神!
想起与她同行的赵佑岱,她刚想喊“兰长青”三个字。只是话未出口,便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她转念一想,她想了想自己这不雅的姿态如何能见人?还是自己先爬起来,收拾一番,再叫赵佑岱过来帮忙吧。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怎么说她也是丞相的女儿,这么丢人的一面怎么能叫旁人看见呢!
可是真疼啊!
她正下定决心准备爬起之际,赵佑岱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炸起。
“明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沈嘉珞扭头一看,赵佑岱正抱着一捆树枝从林子里走出,脸上还有未干的汗水。那一双向来温和的眸子里,此刻蓄满了焦急。
她暗叫不好,连忙大喊:
“无事,只是跌了一跤。你不必过来了。”她出声阻拦。
可是赵佑岱置若罔闻,将柴火往旁边一扔,就朝沈嘉珞跑过来。
赵佑岱跑得极快,沈嘉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蹲在了她面前。
他心中一片焦急,怎么自己刚刚离开一会儿,沈嘉珞就搞成了这般模样。
虽说无奈,他还是沈嘉珞伸出手,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句:“能起来吗?”
沈嘉珞用手挠挠头,有些羞涩地说道:“貌似不能,得你帮忙扶我一把。”
赵佑岱这时才得空看了一眼沈嘉珞的脸,脸上全蹭脏了,有黄的绿的污渍,他没有多想,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跟个贪玩的小野猫一样,他一边给沈嘉珞擦脸,一边悄悄勾起了嘴角,真是不叫人省心。
宽大的袖子盖在脸上时,沈嘉珞一时怔楞。
他的力度很是轻柔,擦得极为仔细。随着他的动作,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沈嘉珞心底升起。
等到将她的脸擦得差不多了,赵佑岱不待沈嘉珞多说,伸手扣住她的腰肢,使了一点劲儿,将她稳稳抱在怀里。
瞬间,少女身上清幽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鼻腔,赵佑岱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而沈嘉珞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她将头埋在赵佑岱怀里,小心地盖住自己发红的耳根。
其实赵佑岱的举动并不合适礼制,毕竟男女有别,怎么能如此呢?只是赵佑岱一脸正气,双手也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任何越轨的动作。而且,在他的怀里,她莫名觉得很安心。
一股香味从赵佑岱身上传来,溜进了沈嘉珞的鼻子里,她用鼻子地轻嗅几下,这香味闻着熟悉,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香味。
赵佑岱此时却低下头来,嘴角微微扬起,“闻出来了吗?”
心思被揭穿,沈嘉珞也不恼,扬起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没闻出来,是什么香?”
赵佑岱却不答,将沈嘉珞小心放在一棵树下后,脱下有些厚重的靴子后和袜子后,就看到了沈嘉珞肿得老高的脚踝。
他眸子一暗,嘴角抿起,抬眼看着还在四处张望的沈嘉珞,“明月姑娘,不是让你好好在树下等我吗?怎么我一转背,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沈嘉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得诺诺出声:“有只兔子跑到那边了嘛,我就想过去瞧瞧,没成想就掉进坑里。”
言下之意,不能怪她,要怪就得怪那个坑。
赵佑岱顺着她的话说:“唔,你没错,错的是土坑。”
她挠挠头,极为认可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一个理。”
无奈地摇摇头,他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倒在掌心,极轻地往沈嘉珞的伤处敷去。
药倒是极为有效,敷在伤处只觉得痛感顿消,只余一股清凉之感。
赵佑岱还用手细细地揉搓着,那股异样的感觉顿时又传来了。沈嘉珞脑子一热,用手盖住伤口,出声劝阻道:“兰长青,男女有别,你不用这般,我回去让萨仁给我揉也可以的,多谢你!”
赵佑岱闻言顿了一下,抬头直直望着沈嘉珞,一双墨瞳里隐隐有郁色,语调有些冰寒地说道:“明月姑娘不必多想,权当是报恩了。”
这个解释很是合理,沈嘉珞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有股难言的失落。
之后赵佑岱一直缄默不语,沈嘉珞审时度势,也住了嘴。
将鞋袜穿好后,赵佑岱却弯下身子让沈嘉珞爬上背来。
他要背自己?
沈嘉珞下意识摇头,除了哥哥,从来没有男子背过自己。
见身后的人久久没有爬上来,赵佑岱转过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明月姑娘,你信不过兰某?”
语气里满是失落。
见赵佑岱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继续拒绝了。
哎,下不为例!
她乖顺地爬上了背,而赵佑岱弯起了嘴角,一副得逞的样子。
背上的少女一点也不重,只是赵佑岱格外小心。不知为何,他忽然间升起了一种感觉,他背着的,将是一件他此生都在寻求的东西。
往回走时,阳光照在赵佑岱如玉一般的面容上,也照在沈嘉珞的脸上,他们身后,有一串很短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花海出现在眼前,而必勒格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了。看见沈嘉珞被赵佑岱背着,他赶紧跑过来。
快到两人跟前时,许久一言不发的赵佑岱,轻轻吐出几个字:“那是梨花香。”
沈嘉珞闻言一抬头,刚想说句什么话。
必勒格已经走到身边,将她扶下背去,她望向赵佑岱,只能看见他有些冷硬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