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是。
原本应在不远处分叉口与公车分开形式的轿车在停顿片刻后，选择了与公车相同的方向。
从村庄里出城要一个半小时，顾夏暖本来只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路途舒坦，加上沿途景色的相似，她就直接睡过去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还是和她同村庄相熟的人轻拍她的肩膀，提醒她要下车。
顾夏暖抹了一把脸，睡眼惺忪地抱着包包下了公车。
站在烈阳下的那一瞬间，她还怔愣了会儿，揉搓了眼睛才稍微精神了点。
踩在斑马线上，顾夏暖随着稀少的人流走到了街道的对面，一辆轿车从她身后穿梭而过，带起一阵微热的风。
黑色的林肯加长，在这座城显得格外的奢侈和突兀。
“小夏，你差点就迟到了。”
刚进休息室，和她换班的同事便嚷嚷了几句。
顾夏暖抬头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离她的班时分明还有十几分钟，再看同事，她早早换上了一身热辣的服装，脸上扑着厚重的粉，大白天的还画了一个夸张的烟熏妆，生怕没有人知道她是“摇滚女郎”，正要去酒吧猎艳。
摇滚女郎平日对顾夏暖的态度算不上太好，所以顾夏暖也没道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摇滚女郎得理不饶人，从包里拿出粉扑对着小镜子这里扑扑那里补补，眼角的余光瞄向顾夏暖的身影，阴阳怪气地说：“看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昨晚折腾得太晚都没睡好吧。”她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挑，故意拉长，明里调侃，暗里讽刺。
顾夏暖被她这故意装出来的甜腻嗓音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睨了同事一眼，挑起唇角，只幽幽地回答道：“总比你白日宣淫好。”
她也不绕弯了，直截了当地怼同事，说完不顾同事脸色发黑，伸手带上更衣室的门，隔绝了同事的嘴脸。
她扶着储物箱，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座城市很小，甚至比不上从前她在国内呆的城市的五分之一，但就这么些人里，很多都是歧视黄种人的，她刚来的时候，因着自己皮肤的颜色，还有不地道的英语，受了不少的屈辱，村庄里的人倒是好些，他们大多都朴素老实，城镇里的人鱼龙混杂，复杂得多了。
换上便利店的工服再出去的时候，同事已经走了，休息室里只坐着一个与她同样是兼职的人，也是个中国女孩，看样子比顾夏暖还要小上两三岁。
对方刚来的时候，顾夏暖看清她的黑发黑眸，那种亲切和熟悉感蹭蹭地攀上来，女孩不太爱讲话，还是同样慢热的顾夏暖先开口询问女孩的情况。
好在女孩是外冷内热，很快便和顾夏暖混熟了，自此，顾夏暖算是在异国他乡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你刚和爱莎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的？也没有吵架，就是没忍住回了她两句。”顾夏暖摆摆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林晓婷想起爱莎那惺惺作态的模样，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刚来的时候，她在门口拉着我发牢骚了。”
顾夏暖笑了声，没说话。
林晓婷拎着包走到顾夏暖的身边，伸手搭着她的肩膀，“不是，你说，她明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找我说你的坏话呢？”
顾夏暖拍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说：“大概是想你看清我的真面目？”
“你有什么真面目？”林晓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出了声，嫌弃地看着顾夏暖，“睡觉流口水？”
顾夏暖睨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万年老宅女？”
顾夏暖：“……”
她怀疑地看着林晓婷，“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吗？”
林晓婷松开了揽住她肩膀的手，淡淡定定走进更衣室，扶着门框对顾夏暖抛了个媚眼，“我们是虚假姐妹花。”
顾夏暖气笑了，将她落下的毛巾一把扔向她。
林晓婷接过，吹了声口哨，关上了门。
顾夏暖在外边坐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刷了会儿社交软件之后，蓦地想起今早遇见的极品男人，于是吐槽：“我今天遇到个男的。”
里头传来林晓婷的声音：“帅么？”
顾夏暖被噎了一下，挠了挠下巴还是老实回答：“帅。”顿了顿，补充道：“衣冠禽兽类型。”
“禁欲型吗？可以啊，怎么什么帅哥都被你碰上了。”林晓婷的声音显得很兴奋，顾夏暖对着空气白了眼，转回话题：“你知道什么，脾气特不好，脸还臭，而且最搞笑的是他竟然是个路痴，是路痴就算了，还是个不承认自己是路痴的路痴，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林晓婷还换着衣服，她被顾夏暖一番路痴不路痴的理论给绕晕了，T恤都还卡在脖子上，朝门外喊：“能遇上你也是他的路痴惹的祸。”
“我走了，你挽留不了我。”顾夏暖边整理领子边走出休息室。
林晓婷一如既往配合地唱起那句词：“爱我别走……”
顾夏暖置若罔闻拧开休息室的门，一抬眼，便见到了身着西装，身材颀长的男人就站在收银台那儿，侧着张脸对着她。
男人的身姿和侧脸有些熟悉。
她歪了歪头，想看清些，男人恰巧在这时候撇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在空中噼里啪啦交战了一会后，她先移开了视线，盯着男人的金丝边眼镜，心里简直哔了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男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夏暖，手上还拿着瓶矿泉水，站在收银台的前边，似乎在等着结账。
“暖暖，我来啦！”身后传来林晓婷欢快的声音，她从休息室里蹦蹦跳跳着出来，在顾夏暖身后见到店里的男人，她立刻噤声了，暗地里扯着顾夏暖背后的衣摆，喉间发出了“嗯唔”的声音。
顾夏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镇定地推门进收银台，接过男人手中的矿泉水，在机器上打了个单子，神情很淡地告知他金额：“先生，一共是一欧。”
男人的手斜在裤兜里，也没有动的意思。
顾夏暖垂着头，也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于是耐心地重复：“先生，一欧。”
头顶蓦地传来了几不可察的低哼声，她抬起头，对上了男人饶有兴致的视线。
她不急不躁的，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几秒，男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欧放在收银台的桌面，向前推去。
顾夏暖看着那张红通通的一百欧，心里腹诽着这男人估摸着是要做一回霸道总裁了，将剩余的那些钱都当做小费。
她不动声色地收了那张一百欧，放进柜子后，男人也还没如她预料之中开口，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发现男人眉梢上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里还拎着半开着的钱包。
她沉默了一下，木着脸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叠零钱。
全是五欧的。
男人看见了，微微眯了眯眼。
顾夏暖弓着身子还在柜子里找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她从柜子摸出了一个铁盒子，拿的时候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她将盒子放到桌面上打开，里面躺着数不胜数的硬币。
全是一欧的。
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但也还没说什么。
顾夏暖瞥了他一眼，将一开始那叠五欧的零钱塞了回去，转而开始数一枚又一枚的一欧硬币，数着数着，她竟然还闲散地对男人说：“先生稍微等等，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