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完九十九枚一欧硬币后，她全数推到了男人的面前，并且扯出了一个职业笑容，“先生，找给您的零钱。”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他面前那堆小山似的硬币，静默了良久，直到便利店的门被后面来的客人推开的时候，他问：“有袋子吗？”他的声音很沉，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域，带着点哑，是小女生很喜欢的那种低音炮，配他那张禁欲脸，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顾夏暖：“……”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递了一个环保袋给男人。
男人接过，还道了句谢，垂着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将硬币往袋子里放，动作优雅，挑剔不出毛病。
顾夏暖是真没看出来这男人脸皮还挺厚的，便利店开始来客人，有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拿着零食站在男人的后边，看都不看收银的顾夏暖一眼，眼神一直瞟男人，就差没把整张脸给贴上去了。
男人背脊挺得很直，将硬币都收走后，又不急不躁地转过身子，面对着金发女孩，绅士地问了她一句：“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物品的价格是五十欧的吗？”
顾夏暖边找钱，边睨了他一眼。
金发女孩被男人盯着，脸都红透了，跟个桃子似的，她唯唯诺诺地回答：“或许先生你可以购买五倍热咖啡，这样刚好是五十欧，就是时间要长一些。”
男人挑了挑眉，淡声道了谢。
金发女孩被迷花了眼，迅速拎过顾夏暖递给她的零食，低垂着头，小跑出便利店了。
女孩估摸是高中生，正是怀春的年纪，反正顾夏暖是体会不到这种少女心扑通扑通的桥段了，她只想尽快送走眼前这尊大佛。
大佛没看她，抬头看着菜单，随意点了五杯价格都是十欧的咖啡，她琢磨不透他想做什么，于是认命地输入系统，官方地说道：“你好先生，总共是五十欧。”
男人仍然微微抬着下颌，只稍稍垂眼看她。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勾起，硬生生为他禁欲的脸添了几分邪气，他懒洋洋地将满是硬币的环保袋放到桌面上，推给顾夏暖，用眼神示意顾夏暖数钱。
顾夏暖的笑颜缓缓冻结，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先生，只需要五十欧。”
男人右手食指扣着，敲了敲桌面，才慢悠悠地说：“你可以把多余的零钱找给我。”他顿了顿，朝顾夏暖身后员工墙评定那处看了眼，才继续说：“我相信这是你们该有的服务。”
他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料定顾夏暖不会拒绝。
她确实也没辙，按理来说客人是该把钱算好给她，但咬文嚼字而言，男人说的也没错，她也的确需要找钱给客人。
顾夏暖的笑容仍然是僵硬的，她机械地点了点头，低头数钱的那瞬间没忍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男人的厚颜无耻，睚眦必报，但明面上还是乖乖数好了五十个硬币，随后将剩余的硬币都还给了男人。
恰好五杯咖啡也做好了，林晓婷在柜台后面打包，等都装好纸袋后，她戳了戳顾夏暖的背脊，侧身捂着嘴很小声地说：“你递给他。”
顾夏暖回头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和表情共同演绎“为什么不是你给”？
林晓婷没理她的小眼神，将咖啡塞到她的怀里，就急急忙忙去做别的订单了。
男人还直挺挺地站在柜台，像座山似的，顾夏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咖啡逐一交给男人，又扬起了一个笑容，朝他鞠了一躬：“先生，这是您的咖啡，请慢用。”
她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一口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男人接过咖啡，一言不发就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见他笑了一声，很轻，若是不仔细压根听不见，但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重重地舒了口气，终于送走那尊大佛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也没见几次，还是陌生人的阶段，但顾夏暖就是直觉那男人不好惹，以后还是不遇见为妙。
林晓婷蓦地从后面出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被吓了一跳，脖颈都缩了一下，“吓人啊。”
“刚刚那极品男人是谁？”林晓婷好奇地问。
顾夏暖翻了个白眼，“就是极品男人。”
“我就是在问你啊，他是谁，你认识他？他有女朋友吗？”
面对林晓婷的死亡三连问，顾夏暖默默地伸出手推开她，“第一，你口中说的极品男人就是我口中说的极品男人，第二，我不认识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谁或者有没有女朋友。”
林晓婷讷讷地开口：“这就是你今天跟我说的那男人？”
顾夏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真的挺禁欲系的！”
顾夏暖：“……”
“看起来还很有钱！暖暖，你可以盘他。”
“……”
“而且你们也好有缘，早上刚见过，现在又见面了，说不定明天又能见面了，这是什么神情小说爱情故事开端啊。”
顾夏暖：“？？？”
重点是在这儿吗？这人是怎么把话题绕到这里来的？
她一点都不想搭理林晓婷。
彼时她并不知道林晓婷说的话会成真，倘若她知道林晓婷是乌鸦嘴，那么她发誓她一定会死死捂住林晓婷的嘴，不让她说出一句话。
顾夏暖在右航集团的HR面谈室里，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等着前面坐着的三个HR将她的简历看完。
他们看得很认真，她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神情，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在冒汗，人也有点发虚，脑子感觉轻飘飘的不着地。
右航集团是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企业，不说别的，单就珠宝设计这方面绝对是个中翘楚，顾夏暖的大学不是赫赫有名，经验也是少之又少，夹在众多或已成名或顶着天才设计师或是拥有一个强大的母校的佼佼者之间，她是靠着怀揣着对设计的热爱以及死撑着的自信心才有勇气坐在这里。
三个HR，两女一男，坐在中间的男人的着装和言行举止都有些不同，估摸着决定的权利是这三人中最大的。
她抿紧了唇，等待对方的问话。
其中一个HR拿着简历，笑着对她说：“你可以简单做一个自我介绍了。”
顾夏暖愣了一下，她的脑袋出现一片斑驳的空白，许多提前想好的台词都在顷刻间忘记，只余下空落落的一个名字。
她双手攥紧成拳头，拿捏着嗓音缓缓开口：“各位面试官好，我的名字是顾夏暖，来自中国……”
她将自己的个人经历稍微润色了一下，说到后头，她明显镇定了许多，说话也流利和顺畅了，甚至能加两句调侃的话语。
首先提问的女面试官面带微笑地点头，似是满意。
顾夏暖内心有些小激动，但男面试官始终板着一张脸坐在那儿，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
两个女面试官向她提问了些常规问题，大概都是问她对右航集团的了解，对这份工作的了解诸如此类职场常见的问题，这些她在面试之前都已然准备好，冷静下来后，渐入佳境，也对答如流了。
男面试官依旧没有说话。
大约问了五六个问题后，女面试官将简历放下，偏头问男面试官：“我们的问题完了，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男面试官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夏暖一眼，缓缓问道：“你觉得最让你挫败的一件事是什么。”
顾夏暖一怔，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似乎与这些职业的方向都有些偏离了，但想着或许是对方在试探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于是她将独身来到这个国家，这个地方所遭遇的磨难以及歧视娓娓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