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大约估算了一下，以二人这小船度的速度飘下去，想要飘到长安城，少说也要三五日的时间。
这大好的婚前时光全都消磨在了小船上委实有些得不偿失，可若是用仙力驱使，叫人看到了一叶扁舟游出了画舫的速度，也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夜重华倒是不急，他长腿闲闲的曲起一条，向后一仰手肘撑在船板上，活像是一副美人春睡图。因为一夜高睡，他的长发微有些散乱，系在发尾处的发带也有些松了。
“不如弃了这条船，我们直接驾云过去？”阎君大人提议道。
苏蓁想了想，似乎也就只剩下了这个办法。她挪了挪坐过去，拉着夜重华坐起来给他重新束发：“也只能这样了，诶，以前没有我是谁给你束发的？”
夜重华其实什么都会，束发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此时听苏蓁这么一问，便没来由的起了那么一点儿坏心思，低笑了一声道：“幽冥也有侍女，你不是见过么？”
“哦。”苏蓁应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
其实这也很正常，夜重华身为阎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是常态，若是身边没有个侍女伺候着才更是怪事了。
苏蓁本没有多想，也夜重华却觉得她醋了，还是那种呷了醋却又扭着不说的。
发带被牢牢地极紧，夜重华顺手捞住了苏蓁的手腕儿，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过既然现在有了你，我身边便谁都不用留了。”
他笑着，在苏蓁的耳边轻声说道：“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其实我也有事要做，不能终日围着你不是？花想容现在只任了代渡魂使首领，这个职位我回去还是要顶上的，就算是不用我往来奔走两界，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话未说完，便被夜重华一个吻生生打断。
那厮臭不要脸的将人吃干抹净，捏着苏蓁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阿蓁，你吃醋了。”
“我没有啊。”苏蓁嘴角抽了抽，实在是有点儿解释不清。
她是真的没有吃醋，她刚刚所说的也都是心中所想，奈何夜重华一心觉得她就是吃醋了，还是吃了那种封坛了陈年，十里飘酸的老陈醋。
只要是苏蓁不说出已经不在意的话，他便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苏蓁说的太简单或是不够严肃，他也一心觉得苏蓁是真的生气了，丝毫不愿听苏蓁的解释。
可怜苏蓁被他烦的不行，只好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原谅”了夜重华那些没有自己时候的过去，说的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夜重华闻言，这才喜气洋洋的坦白，他说说的一切，都是逗苏蓁玩儿的。
阎君大人洋洋得意，苏蓁手痒难耐，若不是她打不过夜重华，早就暴怒而起捶爆夜重华的头了！
就在此时，远处有划水声远远传来。
二人向那方向远远一望，这才看到，一艘从金陵方向驶来的大船后来居上，竟也向着长安的方向去了。
那画舫比二人之前租用的画舫还要阔气，远远看去足有三层之高，桅杆上还挂着两页大帆，也难怪行驶速度会如此之快。
夜重华抬了抬下巴：“咱们不用走了，一会儿看一看是什么船，咱们可以付点儿银子搭个便船。”
苏蓁也正有此意，踮起脚远远敲了敲：“倒真是巧，是个游船。”
仙者的眼睛本就比普通凡人的眼睛看的要更远，苏蓁亦然，饶是隔得远了些也看得到船上正在把酒言欢的几位公子，看着倒也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模样。
眨眼的功夫，大船便挨得近了。苏蓁站起身来挥了挥双手，想要借个方便将她和夜重华也捎上。却不想站在船头看风景那几位公子全然没看到二人，大船径直驶了过去。
船板扬起的水花足有一人高，险些将二人浇透。若不是夜重华眼疾手快的挡了一下，这会儿苏蓁早就变成落汤鸡了。
她咬牙切齿的磨了磨牙：“不愿搭就不搭好了，这样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然而还没等苏蓁的火气消下去，大船上却传来了那几名小公子张扬的小声。
四人穿的好像四只花萝卜，手上提着折扇指着二人一阵哄笑，实在是有些辱没那一张好皮相。
苏蓁可算是悟到了此中真谛，西昆仑君拎着折扇，是仙风道骨。花想容拎着折扇，是年少风流，这几个人拎着折扇，是衣冠禽shou。
将旁人的难堪当做笑柄，也不知道这圣贤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蓁双手抬到胸口，缓缓也压了下来，顺了顺气。她懒得和这几个杂碎发火，实在是有些浪费她的感情。
却不想那四人竟像是活腻了似的，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指着苏蓁道：“大哥，你瞧那小娘子，生的还真有几分姿色啊。”
小娘子指的不是别人，自然就是苏蓁了。
苏蓁目瞪口呆的回望了过去，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几人贼心烂肺竟然还生出了一颗色胆，一时间倒是有些被气的发笑。
为首的那人叹着身子瞧了苏蓁几眼，也是“咦”了一声，拎着折扇兴奋道：“这哪是有几分姿色，这明明就是人间极品吗！快放梯子！快放下梯子！”
“小娘子，你刚刚不是要搭船么？赶紧上来，我们兄弟陪你好好聊聊。”那人银虫上脑的说道。
苏蓁冷哼了一声，斜着眼扫过那人，只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那富家子弟倒是一点的眼力见都没有，仍旧高声唤着：“小娘子，上来呀。你这一尾小破船在水里飘个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到长安，还不如坐哥哥们的大船爽一爽。”
“就是就是，保证你爽。”又是一人银笑着说道，话语露骨的很，让苏蓁很是不悦。
她目光一冷，扫过那几人的脸，冷声说道：“那便算了吧，我与我夫君就喜欢这儿的风光，打算多游玩儿几日。你们若是再不走，等会儿一个大浪拍来，可就走不了了。”
“就我们这大船，就算是十个浪头打过来也不怕。倒是你那小船，可别一不小心翻了，在这大运河里做了个水鬼，可就得不偿失了。”
继而，又是一阵哄笑。
夜重华平静的很，眼睛都没有抬，唇角甚至微微勾了勾。
可苏蓁却没来由的一阵脊背发冷，不为别的，夜重华这人有个毛病，便是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是平静，甚至还能笑出来。
也只有极为熟悉的人才知道，这笑意之后便是将临的狂风骤雨了。
苏蓁突然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在心中为这几人默哀了几句。夜重华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那是个草包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像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苏蓁伸手按住了夜重华的小臂，微微摇了摇头。
她还真怕夜重华一怒之下直接将这一船人的魂儿全都给勾了去，虽说堂堂阎君判几个人的生死算不上什么大事，天帝也懒得怪罪，可到底好说不好听。
便见夜重华缓缓站起身来，凉凉的看了那四人一眼。
苏蓁刚要开口，夜重华却先她一步应下：“好啊，既然几位公子盛情难却，你我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不是么？”
苏蓁在心中默默地给四人上了柱香。
夜重华其人，虽说性情冷淡，但到底还是个守规矩的。既然来了凡世，若非必要的情况下便绝不使用仙术。
而今软梯放下来，夜重华却没碰，环着苏蓁的腰脚尖儿一点便上了船，惊的四人目瞪口呆。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蹦？就蹦上传来了？这是神仙么？
还没等四人晃过神儿来，夜重华施施然的抬起一只手，打了个响指，随即便见船上的一众人全都软软的倒了下来。
苏蓁倒抽了一口冷气：“你……”
“没事，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本想陪你去长安游玩一番，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先处理些事情了。”夜重华说道。
能让夜重华亲自处理的事情，必不会是小事。
苏蓁心头一紧，连忙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该做正事的时候，自然也要让夜重华先去做正是。
大船沿着水面向前行驶了一阵，苏蓁终于明白了，夜重华所说的“先处理一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事情。
这条运河乃是沧云国破国之后兴建开掘的，距今不过数年，可水中却已经积累了不少的氺祟，隐约凝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患。
可好巧不巧，夜重华此番路过，竟无意之间撞上了沉浮在水中的水祟，趁着这些水祟未能彻底成型之前先行先将其收服，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苏蓁站在船舷上，用天目远远地望向河道正中央的位置。
便见一团深黑色的邪祟正渐渐凝聚这，俨然没能感受到夜重华的到来。
为何，这情形会无端觉得眼熟？是在哪儿见过？苏蓁微微皱着眉沉思起来，好一阵，这才突然醒悟。
前一世的记忆，那个由怨气凝结而出的，沉浮在黄泉之中的煞灵去哪儿了？
过去了万载的时间，他是已经化形离开了幽冥地府，还是已经被彻底消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