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又想起什么了?”昆仑索性坐下身来,与苏蓁说起话来。
苏蓁很是诧异,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夜重华也不是碎嘴的会到处乱说的人,昆仑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转念一想,便也释然。
西昆仑君最善药理占卜,想是之前就已经算到了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若说是他不知道,苏蓁才更应该意外吧。
她的手臂自由的垂在身侧,微微眯着眼望向远方缓缓落下的夕阳:“想起了很多,却多数都是片段。”
“不过不瞒昆仑君,原以为不过是南柯一梦,却一夜间变成了自己真正所经历过的过往,这样的落差,还真是有些不现实。”苏蓁苦笑道。
昆仑点了点头:“应该的,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没有人会突然适应生活的落差。”
苏蓁不知他这句话所指的是她还是青羊,亦或是他自己,只是无端在这话语之中听出了些许沧桑的情感。
她敛眉低下头,唇角微勾,又是一抹苦笑。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在意那些过去,你们幽冥都讲究人死如灯灭,上一世的你和上一世的夜重华并不能代表这一世的你们,很多事情只要想开了,也没有那么难捱。”
西昆仑君言罢起身,抓起身边的折扇,唇角再一次挂上了他那招牌版漫不经心的笑意。
“时辰不早了,重华还在等你,之前被你的厨艺养的嘴刁得很,好不容易将你盼了来,可不能就让你这么闲着。”
苏蓁也随他一道回神宫,心里却一直想着西昆仑君的那句话。
上一世的他们不能代表这一世,在她所没有忆起来的那些岁月之中,夜重华经历了什么?
他似乎与她记忆中夜重华却有不同之处,只是平日里日日相见,虚无缥缈的记忆却又无从考究,便也忽略了这些不同之处。
而今被西昆仑君这么一提起,才发现确实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苏姑娘?”苏蓁的思索,突然被昆仑打断。
她也没听到西昆仑君刚刚说了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应和道:“西昆仑君当日救了我一命,别说是下厨做顿饭了,就算是让我将这条命还给你我也不会拒绝的。”
昆仑微微一怔,他刚才与苏蓁说的明明不是这件事,显然苏蓁没听到他说什么,而是走神儿了。
他手上折扇一展,随即笑了笑:“那我今儿个可是有口福了,不过今日的事情,还请苏姑娘能够代为保密。”
苏蓁心中再清楚不过,他所指的是自己服药呕血的事情。
早些年战伤落下的病根本就不容易痊愈,时间拖得越晚,对自己就越不利,西昆仑君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为何还要这么苦苦隐瞒呢?
苏蓁有些不明白,却也尊重他的选择:“昆仑君当日将昆仑元丹给我,可有想过日后怎么办?”
老一代的仙神经过万年的沧桑洗礼,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西昆仑君也不意外。
昆仑元丹是能够保命的东西,西昆仑君用元丹救了她一条命,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生而去成就了苏蓁的活。
夕阳暖橘色的光芒洒落下来,映在他的身上,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就算是过去了万年,昆仑的脊背依旧挺拔,长身玉立的站在原处,即便是这些年养出来的书生气也掩不住身上杀伐果断的兵戈之气。
他折扇合拢搭在虎口上,说话声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么?凤凰在陨落的前一刻,还在嘱咐我。若是有朝一日你还会回来,恳请我一定不要和你正面对上。”
苏蓁诧异的挑眉。
“他一直相信你,就算是它的死和你有直接关系,他也依旧相信你有自己的原因,不得不做那些叫世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还告诉我,你毁世的原因是想要创造一个更完美的世间。
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逍遥惯了,没有那些开天辟地的志气,就只有身边这二三好友当的上是刎颈之交。
凤凰愿意相信你,我就算是信不过你,我也信得过凤凰对你的了解。”
西昆仑君转过身来,他背对着夕阳洒下的光芒,浅浅的橘色宛若一块铺陈开来的画布,唯有白衣仙人遗世而独立,叫人一眼见之,再难忘记。
“三界已经不是属于我们的时代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没有人敢,却只有你走出了这一步。”西昆仑君一笑:“若是我的一颗元丹,真的能给这三界带来新的气象,倒也值了。”
这话苏蓁回味了很久,西昆仑君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之中徘徊,经久不散。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前一世或许是做了某些疯狂的事情,以至于三界遭灾,自己也堕入这无法回转的轮回。
可今日听昆仑君一言,却觉得豁然开朗。
有很多事情,或许大多数人都觉得是错的,或许过程也会很孤独,很痛苦。可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好。
一路回到神宫,远远的便看到夜重华坐在阆苑之中,举着一杯茶端到唇边既没有入口也没有放下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想的入神,以至于都没发现苏蓁和西昆仑君已经回来。
西昆仑君站在门口处,用下巴点了点夜重华,让苏蓁过去。苏蓁耸肩笑了一下,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倚在夜重华的身边坐下,接过他手上的被子喝了一口。
“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去做,亲自下厨。”她神态自然,好似一点儿隔阂都没有。
夜重华怔了怔,终于笑了开来,开口道:“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啧,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客气。”西昆仑君捏着他那把折扇施施然的走进院来。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厚着脸皮不客气了。仙童,把我前些年埋的那坛子酒挖出来,顺便找两个人去给苏姑娘打下手。”
“我一个人就好,忙的过来。”苏蓁起身,趁着昆仑低头倒茶的功夫俯下身子,在夜重华的颊边吧唧亲了一口:“青羊仙子,可有什么忌口?”
西昆仑君显然没发现苏蓁的小动作,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随意做就可以,我可想极了苏姑娘做的排骨了。”
苏蓁一笑,直奔厨房而去。
西昆仑乃仙家府邸,各处仙气缭绕,就连厨房都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很,苏蓁甚至怀疑,这厨房是不是除了她就没有人再用过。
厨房里已经备好了各类食材与劈好的木柴,有很多食材甚至是苏蓁没见过的,她只好找了些自己熟悉的使用,又特意做了昆仑点了名的排骨和夜重华爱喝的蛋花汤。
做一顿饭用不了太长的时间,更何况还有两名侍女在一旁打下手,更是事半功倍。
准备好了菜品,时间却还早。
苏蓁舀了些面粉,又摘了些桂花红枣做糕,放在蒸屉里温着。
“青羊仙子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她一个人住在昆仑,还住的惯么?”苏蓁随口问了两名侍女道。
昆仑君平日里便是儒雅的性格,坐下的侍女自然也是如此,闻言恭谨的答道:“青羊仙子平日里倒是不怎么吃东西,终日闷在书房里,或是随我们君上修习仙术,我们也了解不多。”
“青羊仙子确实不怎么爱说话,许是因为蓬莱仙尊羽化而哀毁过度,平日里也闷的很,身边也不留人伺候,我们都不知道她习惯。”两名侍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道。
是因为蓬莱仙尊哀毁过度么?
苏蓁心里有些不好受,虽说她心知蓬莱的死是她自作自受,可一看到青羊,还是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歉意作祟。
她的性格实在是太软了,也实在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之前就算是明知夜重华喜欢的是苏蓁,也对苏蓁没什么敌意。现在蓬莱仙尊羽化,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她心知这其中有苏蓁的一部分原因,却也没怪她。
都说青羊仙子不适宜修习仙术,可她却有这世间最明亮的一双眼睛,能够将一切都看得通透。
也正是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苏蓁低低的叹了口气,嘱咐两名侍女道:“笼屉里的糕若是蒸好了,便帮我送到青羊仙子的书房去,别说是我送的,说是你们君上着人做的便是。”
两名侍女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领悟了苏蓁的意思,连忙答应下来。
苏蓁又煮了一壶姜茶温在火炉上,嘱咐两名侍女到时候一并送去,这才端了最后两道菜一并去了前厅。
柔和的酒香绵延开来,熏得人心醉暖。那酒中和着点点桃花香气,芳醇浓郁,果真是好酒。
若说逍遥散仙,西昆仑君当属于当世第一,平日里酿酒炼丹烧瓷雕木什么都会。
神仙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也足够将所有的兴趣培养成为特长。
而越是清静无为的神仙,便越能在仙道一途上走的更远。
酒香熏得人心生沉醉,苏蓁嗅着也觉得嘴馋,便偷偷伸过手去,掩人耳目的顺来了夜重华的酒杯,尝了尝西昆仑君亲自酿出来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