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想到这个可能性开始,苏蓁的心中就一直乱糟糟的,甚至连夜重华唤她都没听到。
天帝一直在审问东文元君,最开始没什么进展,可天帝也不是个吃素的,竟然以他妻儿的生命相威胁,逼问事情的原委。
像东文元君这样的人,或许不怕死,可却怕别人伤害他在乎的人。
果不其然,见天帝不打算放过他的妻儿,东文元君也知自己难逃一死,索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东文元君的妻子患了重病后,他便一直在外求医,希望能找到治好自己妻子的办法。
可多年的时间过去,三界的名医都已经造访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能治他妻子的重病。
对于凡人来说,失去配偶的痛苦尚有完结的一天,二人迟早能在千丈幽冥之下再一次团聚。可对于神仙来说,神仙的寿命是无穷尽的,这样的相思之苦,自然也是无穷尽的。
东文元君想尽办法,终于得到了一个治病的古方,若是能有神药七叶一枝花入药,或许有希望治好他妻子的怪病。
对于绝望的人来说,就算是一根稻草,那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能失去她的妻子,对于他来说,妻子就是生命中的颜色,有她,整个世界都明媚。若是没有,对与错美与丑,对于他来说都别无二致了。
东文元君紧握着这跟能够治好妻子的救命稻草,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听七叶一枝花的下落。
化外仙境,三界禁地,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终于有一天,有人带着半株七叶一枝花来,要借他的手杀一个人。
“我不是战神,也从未杀过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是杀人……我不行的。”
那人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容貌,可东文元君却能够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的东西?呵。”那人语气之中三分不屑:“你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你若是不愿做这个交易,那就算了。”
言罢,那人转身欲走,不留丝毫余地。
“等等!”果不其然,东文元君开口将人唤住。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元君,没有什么值得拿去交换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条性命。七叶一枝花是神药,举世难寻,若是没能拿到入药,他的夫人就真的没救了!
东文元君内心挣扎,见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终于还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想让我杀谁?”
“北海蓬莱,玄武尊者。”
“玄武尊者乃是上古仙君,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元君,我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我既然来找了你,就确定你能杀的了他。”说着,那人将一柄散发着银亮光芒的神剑放在他的手上:“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你怎么去做了吧。”
半株七叶一枝花入药,妻子的病终于有了好转,只要他能够杀了玄武尊者,得到了另外半株七叶一枝花,妻子就能够痊愈。
而且那人还说,只要他能够成功,就一定不会被人发现,他会替他铺好一切的路。
轩辕神剑也能掩盖他的存在,不会让他被发现。
事实也却如那人所说,他没有被发现,也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到头上。
若是他没有慌乱逃走的话,他能够一辈子背着良心的谴责,假装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东文元君与妻儿厮守。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听完了这么多,在场几人也都明白过来了一个问题,东文元君只是个被人利用着当枪使的靶子,他身后还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在主导着他做这一切。
那他背后之人,又是谁呢,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指使东文元君做这一切的呢?
诸位仙君一阵沉默,半晌,天帝将目光转向青羊:“几日之后你便要继承蓬莱的尊位,现在让你来做这个决断,倒也合情合理了。青羊,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苏蓁挑了挑眉,目光淡淡的扫过天帝,见他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又将目光落在青羊的身上。
要怎么处置这个人?以青羊的性子,加之此人又有孩子和病重的妻子,定然便是不了了之了。
她本来性子就软弱,心肠又软的不行,自然不对对这人赶尽杀绝。
天帝方才那请青羊拿主意的话,也正是此意,苏蓁虽不知天帝留下这东文元君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猜测到,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话音落下,青羊目光淡淡的扫过场下跪着的一家人,声音是强行压抑着的平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陛下要我下决断,那就请陛下赐他一死吧。”
话音一落,就连西昆仑君和夜重华也抬起了头,诧异的看了青羊一眼。
面对众人的目光,青羊丝毫没有怯懦之色,反而颇有大家风范的礼貌回视。
不卑不亢,当真当的上北海蓬莱的一界之君。
天帝也很是诧异,目光扫过东文元君的妻儿:“那她们两个,你打算怎么处置?”
听闻青羊要赐死父亲,小宝痛哭着抱住了父亲的身子,哭求着青羊放他一家三口一条生路。东文元君的妻子也暗自垂泪,神情不无哀求之意。
谁都知道青羊心软,也都知道,青羊向来是个好说话的。
可这一次,青羊却像是吃了铁秤砣一般,认旁人怎么看自己也不肯松口,语气甚至都带上了三分冰寒。
“我不怕你们怪我,这是应该的,就像我也绝不会原谅你们做下的错事,这是一个道理。
兄长走后,玄武是我最后的亲人,难道我身在尊位就该挚爱世人,甚至原谅他们所犯下的一切错误么?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青羊别开目光,不在看那满脸泪痕的孩子:“我也刚刚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你偿命,天经地义。我没有资格原谅你,我若是放过你,谁能把我的玄武还给我?”
凌霄殿内,一阵寂静。
青羊从没有如此强硬的时候,她甚至从没有脾气,一切的事情都按照蓬莱尊者与西昆仑君规划好的既定的方向行走。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来压着旁人做决定。
可在场的一众仙者,却没有人能说出她一个不字来,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合情合理,中规中矩,也没有谁有权利,能够用性格软弱来道德绑架她的决定。
“青羊说的在理。”半晌,西昆仑君捏着扇骨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上,施施然的站起身来。
他目光淡淡的扫过,开口道:“青羊不日即将继任北海蓬莱的尊位,她所作的决定,便能代表整个北海蓬莱的意见。更何况,这也不过分。”
西昆仑君向来少在那些无关自己的事情上插嘴,可一旦开了口,便也没有人敢反驳他的意见。
此时见他开口,天帝便也跟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按照青羊帝姬的意思办吧。”
“君上!我夫君他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而已,您为何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东文元君的妻子突然开口,唤住了刚要抬步离去的青羊仙子。
“更何况以我夫君一人的力量,也不会将玄武尊上如何,您为何不治那幕后之人的罪!偏和我夫君一人过不去!我不服!”
青羊驻足,缓缓转过头来,淡漠的望着那女子。
西昆仑君拉了拉青羊的手臂:“走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我得让她清楚,我为何这样做。”青羊执意转身,朗声道:“你说你的夫君是受人指使,受人利用,难道这就能掩盖他杀害了玄武的事实么?”
此话一出,女子哑口无言。
青羊毫不怯懦,每一句都像是一柄利剑,狠狠的戳在重点上:“玄武亦是无辜之人,更何况,三界正处多事之秋,你可知晓,失去玄武一名尊神,三界又要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女子还要开口,却被青羊直接打断。
“你或许可以解释说,你丈夫是为了救你的性命而做错了事情,这没有错。可他为了你的性命,去残害无辜的人,将更多的人置于险境,这便是错。
我只要他一个人死,不去追究你和孩子的责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我做不到原谅,你也不必再费口舌来祈求我的原谅。”
言罢,青羊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在没给那三人一丁点儿辩解的机会。
一阵痛苦之声传来,苏蓁不想参与这些事情,索性也和夜重华起身离去。
将玄武尊者的遗体送进仙墓后,转日便是青羊的即位大典,几人索性留在天上小住一晚,谁都没提各回各封地的事情。
刚过夜半,苏蓁起身罩住了房间四角置着的夜明珠,转而点了一只蜡烛放在桌角,自己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跳动的火光。
蜡烛的光亮自然不比夜明珠,豆大的烛火就算是燃尽了余热,也不能驱散所有的黑暗。
偌大的房间只她一个人,夜重华睡在隔壁,此时也已经没有了声音。苏蓁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默默地坐在桌边,不再说话。
在这转眼而逝的时光中,一切都在蜕变。可她总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