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银芒消失在天地之间,西昆仑君才颇有些怅然的收回目光。
“本该埋葬在岁月之中的故人一个个的归来,只存在于书册之中的圣器也一一现世,我怎么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呢。”他喃喃着说道。
苏蓁动作干脆利落的撕下一条衣角,将掌心上的伤口一包,低哑的笑了一声:“管他什么好事坏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过若是真如您所说,最该担心的应该是我吧。”
西昆仑君闻言抬头,却未看到苏蓁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隐晦笑意:“哦?这话怎么说?”
苏蓁晃了晃自己裹成包子一样的手掌,满面愁容:“若是每一次都让我放血,可不要把我放干了?”
几人哭笑不得,谛听走过去想看她的手,却被夜重华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刚要回嘴,便见向来严肃的阎君大人走上前来,握住了苏蓁受伤的那只手,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谛听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东文元君做的?”
“我觉得不可能啊,东文元君怎会有与仙尊一较高下的实力?若是真的有,又何必苦苦隐藏这么多年?”又是一人开口说道。
“可能是搞错了吧,东文元君一直都这么好说话。”
苏蓁听着四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心里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人,未必不会是隐藏实力,将人群伪装成自己保护色的绝世高手。
几位尊神谁都没有说话,夜重华天生寡言,若不是必要的事情,绝不会自己开口。西昆仑君身份尊崇,也没必要同众人解释什么,过去的时间里,这些重担自然都落在了苏蓁身上。
可今日,苏蓁刚要开口,却闻谛听先她一步说了话:“你们疑惑,我也正疑惑着呢,怎么样,东文元君,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吗?轩辕剑是怎么来的?”
一众尊神将他团团围在中央,生怕他跑了似的一直警惕着。
东文元君何时见过这样的架势,他似是有些恐惧,却依旧嘴硬:“你们看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问你做什么?当然是问你轩辕剑是从哪儿来的,你难不成是想说那是你家祖传的神剑吧,哦豁,没想到东文元君祖上竟是这么高贵的血统。”谛听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道。
东文元君被他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有些不太好看了。
谛听恣意惯了,也从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就像是聆听了千年的佛音全都喂了狗,丝毫没近的了他那颗钢铁做的贼心似的。
此时调侃起人来,更是一套一套的,说的人无地自容。
东文元君被激了一下,脸色更是不好,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滚刀肉架势。
看这样子,几人显然是问不出什么了。
“东文元君司职于九重天,此事本该天帝来管,我们这般问询,实在是有些僭越了。”西昆仑君显然是有些不悦,扫了东文元君一眼,便如是说道。
东文元君霎时脸色一白,还未等开口,西昆仑君便抬手幻了一道捆仙锁将他结结实实的捆了个利索。
能够做到尊神的位置,有几个是好说话的主?
夜重华倒还好,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该他管的事情从来不管。西昆仑君也与他差不多,闲散仙人做惯了,便懒得理会这三界的是是非非。
可九重天上的天帝便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的大权在握,早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今,突然出现如此严重的变数,天帝不怒才怪。
到时候怕是他连死都不容易,更别说是毫无痛苦的死了。
东文元君一瞬间脸色惨白,连跑都不想着跑了,周身的灵力一聚,竟想直接爆掉法力自尽而亡!
苏蓁眼疾手快的封住了他的法力,又化出一道捆仙锁来,撬开他的牙关勒在后脑处以防他自尽。
“掌管三界的天帝没允许你死,掌管冥府的阎君没允许你死,掌管过去未来的燃灯古佛也没允许你死。”苏蓁清冷的一笑:“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觉得你死的了么?”
东文元君见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便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而是沉默地垂下头,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闭了嘴。
玄武尊者陨落之事三界皆知,天帝坐镇九重天,虽说没能亲自前往蓬莱吊唁,可此番出了这等大事,却也不得不出面问询。
被绑成粽子一样的东文元君押上山九重天,重重的丢在了凌霄殿的正殿上。
天帝一身绣了龙纹的黄袍坐在殿上,冷冷的看着他,半晌开口,问的却不是那轩辕剑的事,而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妻子的病,听说近些时日治好了?”
便见东文元君顿时浑身一颤,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望向天帝。
蛇打七寸,天帝果真不负他那狠毒的盛名,刚一开口就打中了东文元君的痛脚。
他淡然的移开目光,显然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了,声音淡漠的说道:“来人,既然不肯说便押下去吧,着人去东文元君殿将他的妻儿接来。”
“天帝,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凡人获罪也罪不及妻儿,天帝你又何必如此连坐!”东文元君冷声喝问道。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天帝的脸皮厚度。
天帝听了这话,挥了挥手叫人去接,又道:“今日受害陨落的是北海蓬莱的玄武尊者,明天会是谁?后天呢?你那幕后之人,是不是要将整下的几位尊神各个击破,统治三界了?”
“刚经历了落月一役,三界好不容易停止动荡,安稳下来。谁若在行此图谋不轨之事,本帝自然不会应允!”天帝一声令下:“就算是此行不易,我也一定要问出真相!”
不消半个时辰,东文元君的妻儿便被人接了过来。
苏蓁一抬头,倒是有些诧异。东文元君模样也算是俊秀,可妻子却相貌平平,整个人透漏出一种病态的白,一看便知是被病痛折磨过多时的人。
而她领着的一个小孩子却软糯可爱,还不到母亲的腰高,两条小腿几乎是小跑着追着几人的步伐,一进殿就看到了被捆成粽子般跪在地上的东文元君。
那小孩子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父君”,便要向东文元君走来。
“小宝,跟着娘亲,别过来。”东文元君脸上露出了几分急切,给小宝使了个眼色:“别怕,没事的。”
小宝虽然长的小,倒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闻言果真乖乖的站在了母亲的身边,不在挣扎着想要跑过来了。
女子的嘴唇动了动,好一阵才看清了现在的处境,扑通一声跪下来:“天帝!东文他是绝对不会做什么的,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天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轩辕剑上一次出世是在万年前,从那以后便杳无音讯,现在为什么会在东文元君的手上,你说这是误会?那玄武尊者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还想说,你这一夜之间痊愈的病症,也是个误会吧。”
对于天上的事情,苏蓁与夜重华向来不怎么过问。
他二人将冥府的大门一关,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从来不问及外人的是非。此时听来,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谛听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将这个中缘由吻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回来正好讲给苏蓁听。
“东文元君那妻子,其实是个得了重病的,就连九重天上最善医术的太上老君都无能为力,只能一日日的熬着日子,痛苦得很。
可不知为何,半月以前,东文元君的妻子突然一日之间痊愈了,就连太上老君也啧啧称奇。”谛听八卦着说道。
苏蓁闻言,大概也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
看东文元君的性子,平日里应该也是个不声不响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无端与人结仇,更别说是向来憨厚的玄武尊者了。
若是他为了给妻子治病,受了人的蛊惑,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很多时候,就算是再睿智的人,都会心甘情愿的沉溺在爱情的甜蜜之中,从而走向原本错误的那条路。
谁都说不清,这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苏蓁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夜重华,便见他一身华美的黑袍上,彼岸花蓁蓁灼灼的盛开着,宛若一从流动的云霞。
感受到她的目光,夜重华也偏过头来,诧异的看了苏蓁一眼。
苏蓁却微微笑了笑,转过目光去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殿中的东文元君和他的妻儿。
她转开了目光,夜重华却万分疑惑的看了她好一阵,不曾转开目光。
足有半晌,那目光才默默地转了开去,落回到该落的地方。不知为何,苏蓁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心乱如麻。
若是有一天,她要用舍弃夜重华来护佑三界的安稳,她会怎么做呢?
苏蓁扪心自问,不仅没有得出答案,却还将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真的想了,若是真有这么一日,她怕是会放弃一切而选择让夜重华回到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