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肉眼可见的晃动呈排山倒海之势袭来,晃的人险些站立不稳。
刺目的金光自金鳞台的方向传来,宛若第二个太阳,耀立在半空之中,刺得人双目几欲落泪。
金鳞台乃是记载仙神名录的灵石,将名字刻在上面,就等于是录了仙籍。而结为夫妻的两位仙神,只需要将名字连接在一起,便是得到上天的认可了。
苏蓁乃是冥鬼之身,不入仙籍,自然没办法在这金鳞台上刻下名字。她与夜重华都不是拘泥俗礼的人,倒也不在乎这是不是在这金麟台上连上了自己的名字。
神仙不似凡人,死后还能留下一座墓碑,一捧尸骨。神仙一旦死了,魂魄消散肉身化气,什么都留不下,就连金麟台上的名字都会消散。
就连刻在石头上的字迹都能被轻易抹去,谁还在意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与另一半的名字刻在一处?
可青羊却不同,她先天不足不善于修炼,自然也不能像其他仙尊一样活过万载的岁月。
想要与世长存唯一的办法,便是与另一名仙尊的名字连在一起,共享寿命。
蓬莱还真是不要命,为了青羊,他竟胆敢擅改金鳞台上的名字了么?
剧烈的晃动之下,就连瑶池内的撑天之柱都变得脆弱不堪,发出细微的碎裂之声,像是下一刻便要尽数坍塌一般。
一干散仙惊恐的望着布满裂痕的撑天柱,尖叫声四起的到处躲避,生怕那几根脆弱的柱子撑不住穹顶,将他们压在下面。
一阵混乱之中,唯有梵境佛祖不动如山,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佛号的声音明明不高,可却像是炸雷一般响起在众人的耳中,宛若洪水猛兽般震耳欲聋。
只见他合十的手掌渐渐散发出一阵佛光,宛若膏药一般固定住了渐渐崩塌的撑天柱,维持住了穹顶的颓势。
骇人听闻的碎裂之声停止,惊呼声与四处奔逃的仙者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更混乱的却是金麟台。
剧烈晃动的金麟台上,夜重华和青羊的名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中间连接着的金色线条却慢慢消散,最终归于虚无。
“怎么可能刻不上去,这不可能!”蓬莱近乎癫狂的望着恢复如初的金麟台,崩裂的发冠落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肩头,此刻正迎风而动。
玄武的法器最神奇之处便是篆刻,可为什么对着金麟台丝毫没有用处?
难道是他的法力还不够强大?
“蓬莱!你疯了不成!”昆仑纵身上前,挡在了蓬莱与金麟台之间:“金麟台上的名字不可擅动,你不知道么!”
“你别管我!”蓬莱双眼满是猩红的血丝,狰狞可怖:“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若是敢拦我,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言罢,他绕过昆仑大步上前,冷漠的望着熠熠发光的金麟台再一次挥臂。
他的双手握着一根等身长的大笔,挥臂之间道则流转,甚至压塌了周围的空间。大笔划破虚空,留下一道久不愈合的裂缝,重新将夜重华和青羊的名字连在一条线上。
崩裂之声传来,可碎裂的并不是金麟台,而是他手中的大笔。
一道熠熠发光的金线将两个人的名字连接起来,同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成功了么?
蓬莱面上一喜,将手上已经断成两截的大笔丢到地上,扑在金麟台上轻触着两个名字之间熠熠发光的金线。
闪耀的金芒在他的双眼之中映出两个小小的金色光点,宛若一团细小的火焰,即便明亮,却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下去一般。
可他的欣喜之情还没过去,两个闪耀着金光的姓名之间,刚刚连接上的金线竟然渐渐淡了下来,逐渐归于虚无。
蓬莱仙尊脸上的欣喜之色一僵,下一刻却化作不理解的愕然:“怎么会这样?怎么还会刻不上?”
“蓬莱,你疯魔了不成!”昆仑见这情形,心知就算和他好好说话,他也未必真的能听进去,索性直接动手将他和金麟台分开。
耀眼的金芒渐渐黯淡下去,昆仑君怒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青羊和夜重华根本没有缘分,你就算是换上十支笔百支笔,也不能将他二人强行连在一起!”
蓬莱遍布血丝的双目瞪向昆仑:“那青羊要怎么办?我死了,谁来庇护青羊!”
西昆仑君之前没有发现,听他说出这句话时偶一抬头,这才发现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雷云,迸散出紫色的电光。
紫霄神雷,仙尊渡劫。
昆仑早就猜到了蓬莱渡劫的时间不会太晚了,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难不成,他这次强势上天,不顾颜面的非要给青羊说一门亲事,就是想让夜重华能在他死后能够庇佑青羊?
见夜重华不答应,他索性不再压抑自己邻近的天劫,甚至想要在自己渡劫前的最后一刻,安顿好宠爱多年的亲妹。
昆仑望向天幕之上氤氲的雷光,推了蓬莱一把:“你疯了么,安心渡劫,焉知就一定度不过去,青羊可还等着你呢!”
这么多年,蓬莱不择手段,斤斤计较,甚至做过不少令人发指的事情,就连昔日的好友昆仑也开始渐渐疏远他。可他对青羊的宠爱,却是做不得假的。
就算他不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好哥哥!
到底是万年前一起过命的交情,即便是这些年来日渐疏远,可到了关键时刻,昆仑却还是愿意拉他一把。
雷光愈盛,眼看便要劈落。昆仑刚要出手,却被蓬莱伸手推开。
“你也不要命了?”他望着天光神情冰冷,双眼之中却满是不甘之色。
“哥!”就在这一刻,几人全都赶了过来。青羊若不是被玄武挡住,怕是这一刻便要扑上去了。
天帝第一个出手稳住了金麟台的乱象,看到天幕上氤氲着的雷劫时,不由得眉心一跳。
夜重华看了昆仑一眼,却见昆仑神色凝重的望向天幕,场景混乱复杂的很。
断裂的大笔落在地上,众人看了一眼,全都明了蓬莱刚刚做了什么。
“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青羊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玄武死死地拦住。她这尊位本就是空得来的,自然推不开玄武,此时只能颓然的跌坐在地。
她原本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可这短短的一日,她却两次红了眼睛。
神仙都知道天劫的厉害,但凡历劫,全都是九死一生。蓬莱虽说从没告诉过青羊自己心中所思,可青羊兰心蕙质,结合这段时间来蓬莱的行为,又怎会猜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他是心知自己度不过天劫,所以事先给她铺好路么?
可她之前却还任性的责怪哥哥,怪他在夜重华的面前袒露自己的心思,让夜重华难做。
她本就是哥哥的累赘了,却不仅不理解她,还去责怪他。
青羊痛哭着跪地:“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想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亲人。我不要尊位,不要万年的寿命,你回来好不好!”
天雷一旦开始,岂会有停下来的道理?
苏蓁别过头去,不忍看青羊的神情。
亲情这种东西,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人最难割舍的感情。更何况青羊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父母,一直长在兄长的身边,一直由蓬莱照料。
她对蓬莱的感情深厚,再正常不过。
看到此刻的青羊,苏蓁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长姐和兄长。他们也曾那么奋力的爱过她,她也曾像青羊这般撕心裂肺的哭过。
可她最终也没能将亲人留下来。
苏蓁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这些念头驱散出脑海,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夜重华。
夜重华的眼睛果真眨也不眨的望着金麟台,那金麟台上代表仙尊的灿金色姓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根本没有夜重华所找的人。
若是曾经的仙尊假死,压抑着力量不突破仙尊的那条线,金麟台上也一定会留着他的名字。
可这金麟台上,却什么都没有。
是夜重华猜错了?那个带着白面具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仙尊,他所使用的强大力量,也只是巧合?
亦或是说,他根本不是神仙。
而是,生长在千丈幽冥之下,未录金册,未生仙根的冥鬼?
幽冥之下的冥鬼修炼多在于吞噬,吞噬掉对方壮大自己,可吞噬了太多的鬼修反而更易走火入魔,未等触及到那条线便已经先行陨道,魂飞魄散。
古往今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鬼修屈指可数,初代阎君,他的前世,上一任阎君,与现在的夜重华。
初代阎君转世成为苏蓁,亦不可能是他自己。如此说来,不就只剩下了……上一任阎君。
想到这儿,夜重华一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来,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仔细一想,当年上一任阎君不告而别,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寿元已尽。可仔细一想,他真的陨道,魂飞魄散了么?
就在夜重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道孕着金光的紫雷劈落下来,生生将蓬莱劈落到了地面上。
他踉跄着站起身,将刺目的雷劫全都拢在自己的身周,生怕玄武护不住青羊一般。
重重紫光之下,他有些涣散的目光却蓦的坚定起来:“青羊,我就算是背万古骂名,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痛苦,受到一丝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