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当年苏蓁教给他的招式，而今又拿回来对付苏蓁，这倒是颇有勇气。苏蓁想也不想，便也迎了上去。
可不知为何，从穆雪清第一剑攻过来的时候，苏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为尊神，法力在这世间更是数一数二，断没有连一个穆雪清都斗不过的道理。
可现在，不知是这些时日，她受干扰法力退化的太严重，还是穆雪清方才连受了数道天劫，法力攀升的太厉害。
一时间，苏蓁竟有些力有不逮。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谁都知道，一个杯子就算是盛水盛的再满，也不可能多过一个水缸中盛的水。
穆雪清的天赋，便决定了他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攀升的如此厉害，可如今为什么还会让她觉得如此吃力？
夜重华也看出了二人的不对劲儿来，他却也不能帮着苏蓁欺负晚辈，索性化出了斩魄刀，给苏蓁丢了过去。
苏蓁未接，只是指尖一弹刀锋，使长刀落在了地上。
“穆雪清，人间事自有人间的人去管，你既然入了仙道，就已经脱离尘俗，不能过多插手凡世的事情了。”苏蓁情真意切的说道：“当年入天门山之前便说过的事情，你都忘了么？”
穆雪清身边水龙盘旋，用硕大的身子将他围拢在中间。
水龙狰狞咆哮，尖削的龙角遥对着苏蓁，虽说神情狰狞，却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嘶吼了几声，并未真的冲上来，伤到苏蓁。
穆雪清白衣衣袖迎风而动，隐在衣袖之间的手臂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这一辈子都过的悲苦，数十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可从没有哪一次叫他如此的绝望过。
他想要热爱这个世间，却又被世间狠狠的打了脸。
他所热爱的子民只是那个暴君的子民，他一直保护的，都是他杀父仇人的子民。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卑劣的笑着他的可悲。
“我对不起穆府上下百口人，对不起您和夜前辈，对不起凤凰明王，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寻常人有报仇的权利，为什么我不可以？”
曾几何时，苏蓁也曾站在穆雪清现在所战的位置上。
汝南王府上下白口惨死，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甚至祭献自己的元神，以身饲魔。
当时，若不是夜重华一直拦着她，便没有现在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世间的苏蓁。
夜重华一直是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只不过这枷锁并不是苏蓁的负担。正因为有了这道枷锁限制她，制约她，苏蓁才不至于走上歧途。
而今，苏蓁自然也不允许穆雪清走上这条路。
水龙并没有攻击苏蓁，只是警惕的望着她。苏蓁的周身渐渐腾起烈焰，高温蒸的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变形。
一条火龙逐渐成型，盘旋在苏蓁的身周，与穆雪清的水龙遥遥相对。
“我能救你，便也能杀了你。穆雪清，今日你想要离开，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苏蓁一字一顿，郑重的说道。
多年恩情，穆雪清牢记心间。只是很多时候，仇恨更能蒙蔽人的双眼。
手臂上的凤凰印散发出灼热的温度，苏蓁低头的一瞬间，水龙庞大的身躯袭来，巨浪瓢泼着浇向苏蓁二人。
她的状态本就不是很好，穆雪清这次又是突然发难，苏蓁进退两难，刚要伸手抵挡，腰侧被人展臂一揽，整个人都被向后拖了过去。
一道烈火蒸腾而起，灼热的温度仿佛能焚尽世间万物。
饶是离得这么远，苏蓁也更感觉得到那热浪打在脸上的温度。
苏蓁眯着眼睛后退，扣住身边夜重华的手腕，划出一道屏障挡住热浪。睁眼，却见一直沉睡着的凤凰在这一刻现身，挡在了二人身前。
灼灼燃烧的凤凰金火灼伤天涯，将穆雪清放出来的大水全都蒸腾成了水雾。
“我早就说过，这小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一直护着他！这才几天，就敢和你动手了！忘恩负义不等天亮的么？”
凤凰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穆雪清离开的方向愤而说道。
穆雪清下手有分寸，苏蓁倒也不至于受伤。她弹了弹袖口上的尘灰，看向远方。
“决不能让他去大杀四方，我得去阻止她。凤凰，你留下照看一下白檀。免得有人趁虚而入。”苏蓁道。
凤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去什么去？我正要问你怎么回事，是你故意放水还是法力退化的太厉害，怎么连一个穆雪清都斗不过了？”
“方才我试过，穆雪清的力量虽说强大了许多，却绝对没到让你难以抵抗的地步。苏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凤凰声音有些急切。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遮遮掩掩。
苏蓁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也没时间与凤凰细说了，只是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之后再同你解释，现在一定得追上穆雪清，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我的法力受损，还有夜重华不是？”
饶是这么说，苏蓁心中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不知这预感究竟是来自何处，可她的第六感往往都不会出错。
过去很多次都是，这一次，就连苏蓁也不敢掉以轻心。
苏蓁伸手，压住了凤凰的肩膀：“你还记得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吧。”
凤凰嘴唇蓦地一颤，到嘴边的话全然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时逢大世，谁都不能保证我们一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荆棘之路上，谁都可能会夭折。凤凰，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苏蓁道。
她能感受到自己掌心之下紧绷着的身子，甚至能够感受到凤凰胸膛之中那颗火，热跳动的心。
她岂会不知凤凰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对付落月，不像是对付一个普通的敌手。后世的落月太过于可怕和冷静，就像是众神生命中一道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而苏蓁要做的，便是跨越这道鸿沟，做第一个殉道者。
若是谁都迟疑，等这道鸿沟真的发展成了天崭，那便是整个三界沦陷的时候。
苏蓁压在凤凰肩膀上的手一捏，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话未说完，大地突然震颤。
苏蓁心头咯噔一下，只觉得一直绷着的一根儿弦断了。
三人同时抬头望向头顶，便见苍穹之上的破口，再一次破裂了。
夜重华下意识的攥紧了苏蓁的手腕儿：“历史不可更改，非女娲娘娘舍身补天，不可渡过此劫。”
苏蓁垂在身子两侧的双手，也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来不及追了，天水下凡是穆雪清的天然屏障，我们根本追不上。先回启明城，助女娲娘娘炼石补天！”
二人闻言，均无异议，刚准备起身赶往启明城。
身后一阵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苏蓁回望，便见白檀扶着门框，一步步艰难的走到三人的面前。
她望着滚滚降落的天水：“天，是真的补不好了是么？”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苏蓁安慰了白檀一句，现在她担忧的倒不是这疮痍的天幕，而是穆雪清。
她知道，天是一定会被补好的，可穆雪清会做出什么来，却是她不能确定的了。
白檀浑身是伤，就连站着都很勉强，此时却扑通一声跪在三人的面前。
“三位前辈，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可你们能不能也将我带去。穆雪清不是坏人，他只是太爱自己的家人了。我一定会去劝他，一定不会让他做错事的。”
若是劝说有用，这世间还会有这么多的仇恨么？
苏蓁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一朵小云。东莱城上方，小云冲天而起，直奔向启明城的方向。
同一时间，启明城内再一次大乱。
原本由各处地仙维持秩序，将难民带回各自家乡的队伍被大水冲散，死伤不计其数。
所有仙神都在尽力救人，重新将难民送回启明城中。就连各方尊神都亲力亲为，亲自设下结界，将启明城围的坚不可摧。
天幕上的窟窿，就像是所有人都无法跨越的一个鸿沟。
不只是挣扎在这世间的诸多凡人，就连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都束手无措，对着苍穹哀叹连连。
“什么办法都已经试过了，难道这苍穹，就真的补不好了么？”女娲娘娘焦急的说道。
轩辕大帝原地盘膝而坐，身周是蜡烛结成的八卦阵。伏羲大帝撑着一个罩子以免大风吹进来，兢兢业业的替轩辕大帝守着阵法。
“总会有办法的，就算是这天补不好，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将众人送往域外安家。”
只不过，域外的气候未必能够支撑这么多的人生活，人类数目大量锐减，已经是不能避免的势头。
女娲娘娘双手交握着，也是满眼担忧。
蜡烛结成的八卦阵流光溢彩，微微颤动着的火苗，映亮了整个殿宇。
地面上的蜡烛明明没有动，可在外人的眼中，就像是疯狂旋转起来了一般，最终凝成了一个金红色的八卦阵。
轩辕大帝眉心微皱，突然一倾身子，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