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大帝眉心微皱，突然一倾身子，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窥看天意，本就是极其耗费法力和寿命的。人生在世自有定数，谁都斗不过尘世后的那只翻云覆雨手。
就算是轩辕大帝，妄图窥看天意寻找救世之法，也会受到反噬。
伏羲大帝连忙上前将人扶住，连点了轩辕大帝身上几处大穴：“你怎么样，伤的要不要紧？”
“没什么。”轩辕大帝伸出拇指捻掉了唇角那一点血迹，轻笑了一声：“不过虽说受伤但也值了，这一次，我还真的看出了些许门道。”
女娲娘娘闻言，连忙迎了上来：“这意思可是说天道有所指示？”
轩辕大帝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前世之劫，后世可解。或许能解这一场大劫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
天水化作大雨滂沱而下，就算是苏蓁几人的云也不敢高飞，只能在低空擦着树梢前行。
沾了水的云朵便会异常的沉重，低空飞行安全一些，却也将这凡尘俗世的悲苦看的一清二楚。
一路上，遍地都是受苦受难的人。
最初，三人还能顺势拉起几个人放在高处。可越往前行受难的人越多，就连三人也无能为力了。
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受难的人便越多。这样逐个救人的方法，与扬汤止沸没有什么区别。
苏蓁只好咬牙视作不见，放出尽量多的鬼差游走在三界内救人，尽量减少伤亡。
“鬼差都是你的法力所化，你的法力本就锐减的厉害，不能再放了！”夜重华一把捏住苏蓁的手腕，微微摇头说道。
苏蓁也懂得这个道理，很多事情心急不来，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也不去听这些凡人的哭嚎之声，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启明城。
古人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战场上如此，对于灾难也是如此。
天上的窟窿已经补了两次，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凤凰一族举族祭献生命，也未能补好天上的窟窿。
是不是说，这窟窿便再也补不好了？
面对降世的天水，众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慌与胆战心惊，就只剩下了淡漠。
仿佛眼前落下的，只是寻常的雨水，等这一场雨过后，世间又是雨过天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磨难。
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而是已经绝望了。
苏蓁几人刚一落地，便被几位尊神围了起来：“苏姑娘，夜前辈，明王殿下，尊神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三位入殿一叙。”
夜重华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东莱城附近还有不少灾民没人管，如果还有多余的人手，派去东莱城一些。时逢乱世，凡世怕是会出现兵乱，在派几个人去守着凡世帝王。”
他语声一顿：“尽量派几位尊神过去，寻常的仙者怕是不够看。”
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亲点的人谁敢不信？周围几位尊神闻言，不敢大意，连忙听着夜重华的吩咐置办下去。
夜重华向来妥帖，能将事情处理的再妥帖不过。
苏蓁相信他，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便脚步不停的随着几位尊神，去见了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娘。
就算是普通的神仙，也可以在雨中撑起结界，以免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更别说是尊神之尊了。
可此时事态紧急，谁都没有多此一举的用法力挡雨，只是人又瓢泼的雨水落在身上，无人去管。
三人来到院内的时候，女娲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汲取三界众生的力量补天，这是之前穆雪清前来现的计策吧。这确实是个好计策，不过，方向错了。”苏蓁走进院子里，开门见山的说道。
女娲娘娘满头雾水：“那究竟是哪儿错了？”
苏蓁话不多说，拉着女娲娘娘走出院子：“我们出去走一走，大家就不要跟出来了，还是商议一下，如何解救和安置灾民吧。”
凤凰还有些担心，想要跟上去。倒是夜重华明事理的很，眼疾手快的将凤凰拉了回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蓁并不是不知深浅的孩子了，说话做事自己自有思量，不用外人来指手画脚。
凤凰虽说有些担心，却也尊重了夜重华的想法，并没有跟上去。
对于遍地饿殍的凡世来说，启明城真的可以称之为是人间仙境了。
苏蓁与女娲娘娘并肩走在城中，看着已经哭不出声音的灾民们，苏蓁神情淡漠，女娲娘娘满目悲怆。
“他们都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孩子们，我爱他们，甚至于爱我自己的生命。若是能有办法救他们走出苦海，就算是付出我自己的生命，我也在所不辞。”女娲娘娘说道。
苏蓁并没有安慰她，而是反问道：“女娲娘娘的这句话，可当真？”
能够坐上尊神之位的又怎会是寻常之人，只是苏蓁的这一句话，女娲娘娘便从她的字里行间之中听出了端倪。
“你这话，可当真？”
苏蓁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甚至没有给女娲娘娘一个确切的答复。
“三界已经如此，世间满目疮痍，不管是真是假，到底也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不是？”
苏蓁道：“女娲娘娘，穆雪清告知你们的方法，并不是错的。如果换一个方式，或许真的能够将破碎的苍穹补好。”
“若是真的能够将苍穹之上的窟窿补好，就算是祭献我的元神命脉，我也在所不惜。”
站在城楼上向下看，挤在启明城中一日日熬着日子的人，就像是树根下的蚂蚁一般，没有目标，没有主见。
就只是躲在这方寸之地，以求有朝一日，能够挣扎着生存下去。
二人都是尊神，视力自然不同于寻常人，甚至能将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苏蓁道：“这些时日启明城的诸事驳杂，想必女娲娘娘也没时间出来看一看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吧。”
明明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尊神，可不知为何，面对苏蓁的时候，女娲娘娘还是会有一种，觉得对面的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苏蓁就像是超脱与五行之外的人，给人一种神秘，却又无从揣测的感觉。
女娲娘娘微微皱了皱眉，听苏蓁的话，目光扫过启明城的灾民。
可真的静下心来，看一看她的这些孩子的时候，女娲娘娘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们了。
不知何时开始，那些洋溢着笑容的脸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愤怒，有记恨，有恐惧，还有担忧。就连尚未涉世的小孩子脸上，都渡上了深深的担忧之色。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不了解这些凡人了？
“何为神明，超脱于凡人之上，拥有比凡人更干净，更纯粹的内心。正因为纯粹，所以才更加的强大。
可凡人不一样，凡人拥有七情六欲，逃不开八苦三毒，自然也会衍生出更多的情绪和杂念。穆雪清的提议确实没错，抽取强大的力量补天，能够事半功倍。”
苏蓁望着这些凡人，掌心撑在雕栏之上，语气却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她看过了太多的爱恨情仇，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看过了太多的人心不古，世事无常。
这些人的目光和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在她的心中激起波澜了。
苏蓁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集结众神的法力为一处补天，却未免人心不齐。有的人愿出三分的力，有的人愿出七分的力，所获得的念力也并不纯净。”
“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时候，你甚至不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否与你同心。而一旦心散了，念力便也散了。”
女娲娘娘若有所思：“若是这么说，之前的方式岂不是都错了？想要补天，非得法力极其强大的人，举一人之力堵上苍穹上的窟窿？就算是一族之人也不行？”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炼石补天，万古同悲。
苏蓁闻言，点了点头承认了女娲娘娘的说法：“昔年盘古开天辟地，轻的与轻的上升，变成了天。浊的与重的下降为地，骨骼与血肉化作泥土与石头。”
“这天和地虽说一上一下，一轻一重，一阴一阳，却都是同出于一个人的身体。女娲娘娘，最强大的念力是什么，感怀三界众生，心智坚韧兼济天下。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和聪明的人，不用说太多。
很多事情一旦说的太明白，便会失了许多美感。
苏蓁没有再停留下去，道了一句告辞，便主动离去，只留女娲娘娘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望着这疮痍的人间。
想要济世救人，需得纯净无暇，坚韧不移的内心。
整个三界，没有人比她更爱世间，更爱这些孩子们。若真的要一个人的元神去补天，那么这个人，非他莫属。
翌日，女娲娘娘孤身一人离开了启明城，来到了化外仙境天柱山。
尽管凡世已经山河飘零，化外仙境依旧美不胜收。女娲娘娘臂弯挎着一只刚刚编好的竹篮，一路拾阶上山，捡拾那些晶莹剔透的五彩石，已被补天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