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穆雪清借着天水的掩映，避开了一众苏蓁放出来的鬼差，摸到了凡世帝王暂时栖身的山顶上。
即便是天水降世，百姓苦不堪言，帝王依旧连夜宴饮作乐，不思黎民疾苦。
“就这样的人，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受世人的供奉和朝拜？”
穆雪清冷笑一声，在暮色的掩映下一路上山而去，试图找出凡世帝王究竟栖身在哪一个房间里，好一击必杀。
可就在此时，几道强劲的法力突然出现在四面八方，将那山头拱卫在正中央。
穆雪清一惊，忙顿住脚步，警惕的望着周围的情形。
“何方仙友到此？”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响彻四方。
拱卫在此处的一众仙者法力不低，怕都是尊神级的仙者。穆雪清饶是变强，却没有那么多的实战经验，若是同时对上这些人，定然讨不到好去。
他一默，选了个折中的，温和的方式。
“天山派弟子穆雪清路过此处，轻点一下受伤的人数。”穆雪清高声应道。
“天山……”一众人似是没听说过天山这个门派，语气都多了几分疑惑，气氛再一次的严峻起来。
穆雪清见状，连忙添了一句话解释道：“我师傅乃是苏蓁和夜重华，此时正在启明城中，与诸神合力商议补天事宜。”
话音落下，落在他身上的数道法力瞬间敛去。
没有了来自尊神的压力，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流通的更顺畅了。穆雪清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贴身的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若不是力量不允许，他甚至想将这些阻拦自己脚步的人全都撕成碎片。
他从未有过这般狂躁的情绪，这爱是第一次。
不过听这三言两语，倒是不难听出一件事。苏蓁几人虽说嘱咐了人来保护凡世帝王，却并没有说出将会造成威胁的会是他。
看来，苏蓁对于他还是留有余地的。
穆雪清不再隐匿身形，走出来对诸位尊神抱了一拳，躬身施礼道。
“诸位前辈，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轻点城中的伤亡情况，还请几位前辈放行。”
随之接话的是一道苍老的声线：“之前也没有这项规矩啊，难不成是几位尊神方加上的？”
“太虚，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这位是苏姑娘二人的爱徒，还会在城中大开杀戒不成？赶紧放行，放行吧。”又是一人道。
先前的人闻言，再不迟疑，连忙让路放穆雪清入内。
这样轻轻松松的混了进来，倒是有些出乎穆雪清的意料。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场苦战的准备，而今，倒是省事了不少。
他面无异色的走了进来，甚至还同诸位前辈道了谢，一点儿叫人看不出异色。
只是再无人看到的瞬间，他清隽的面容眸光一闪而过，眼底却带了一点儿叫人道不出诡异的红。
半个时辰后，骊山行宫走水，宫女宦臣哀哭声四起。
穆雪清抖了抖剑尖儿上的鲜血，方一走出行宫，便被人逮了个正着。
而此时，他眼底已经不是一闪而逝的薄红。
他的整个瞳孔都是诡异的红，衬的原本便有些病态般白皙的面庞更加狰狞可怖。白衣上溅上的人血宛若在雪地上盛开的红色梅花，灼伤人眼。
不光如此，他身上的气势也变强了。
穆雪清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本事如此，他每杀一个人，自己的力量便会更强大些许。
就像是，那属于别人的力量全都被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修仙之人，没有人会对强大的力量不感兴趣，这就与凡人不会对权势和地位不感兴趣是一个道理。
穆雪清沉浸在嗜血的快感之中，却也总觉得什么东西似乎不对了。
冥冥之中，似是有什么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已经越走越远。而还没等他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守卫在此处的诸多尊神已经围了上来，将他死死地围住。
“穆雪清！你这是干什么，仙人不得插手凡世恩怨，难道你不知道么！”一人怒斥道。
穆雪清闻声只是觉得聒噪，他的目光扫过，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就像是在丛林之中，被一只已经饿了数日的饿狼盯住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杀一个凡人，法力尚能够得到提升。若是杀了尊神，想必会提升的更多吧。
穆雪清想到这儿，握剑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诸尊神见之，全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警惕的望着穆雪清，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就连穆雪清自己也是一个激灵。
他在干什么？他的脑袋里怎么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杀了凡世帝王，是因为那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此行是来报仇的。而面前的这些人，与他无冤无仇，很多更是素昧平生，他怎么会起了要杀他们的心思？
穆雪清整个脑子都乱成了一锅浆糊，冥冥之中，确有什么东西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而神仙在凡世杀人，亦是大罪。穆雪清没想为自己开脱，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望着一众警惕的尊神，穆雪清手中长剑归鞘，缓缓摊手做了个束手就擒的姿势。
他现在根本不在乎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宣判，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想见苏蓁。
或许这一次，苏蓁真的要对他失望了吧。
这么多年来，她传授给他功夫法力，教他做人护他成长，甚至一手将他扶上了渭水水君的位置。
而他不仅没能回报她，还走上了这样一条路。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苏蓁，去见夜重华？
穆雪清握了握掌心中的长剑，抿紧了嘴唇。
不论如何，他都要去见一次苏蓁，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
启明城中，苏蓁捏着茶盏的手突然一顿，而后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天幕。
因为天水降世，人间界一直在下雨，整个天幕上都是层叠的乌云，看上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就连月亮都掩住了半边脸，更别说星星了。
只是凡人看不到的星象，对于苏蓁夜重华这些尊神来说，却并无任何的阻碍。
夜重华见苏蓁的动作，也跟着抬起头，看向层云笼罩的天幕。晦暗的苍穹之上星子闪烁，却隐约可见天狼西行，吞噬了一颗临近的小行星。
天狼异位，是为不祥。而今命数已定，已无破解之法。
夜重华倾身将苏蓁手里的被子解救出来，放在了檀香木的茶盘上。
“事已至此，命运已经无法逆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夜重华目光沉静，静若临渊：“苏蓁，你准备好了么？”
苏蓁的手臂缓缓放下来，紧接着紧绷着的肩膀都渐渐放松。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而今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断无退缩的道理。”
夜重华抿着唇浅笑了一下，伸过一只手去同苏蓁十指相扣。
他的手总是微凉的，一如永远暖不热的琼玉，给人一种淡漠而又疏离的感觉。
可在这个人身边的时间久了，却又会发现这个人是温暖的。他不喜欢的东西，甚至连一眼都不会去看。
可若是他喜欢的东西，就有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去对待，去等候。
在冰冷的手掌，也终会有被捂暖的那一刻。夜重华握紧苏蓁的手，感受着从他的掌心上传到自己手掌的体温。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要努力活下来。”
苏蓁不疑有他，重重点头。她最担心的，便是夜重华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儿的机会，也不给对手留下一点儿的余地。
而今听到了夜重华这句话，苏蓁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启明城中，几位尊神一同押着穆雪清回到了城中。
毕竟是苏蓁与夜重华的弟子，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谁都不嫩随意处置。
穆雪清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大摇大摆的入了启明城。
原本，他对这世人没什么恶意，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法力去保护他们。可直到得知了真相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热爱这个凡世了。
这些人的幸福，全都建立在前朝，建立在他一家人牺牲的基础上。
他们没有参与，可每一个人都是穆府家破人亡的刽子手。他不能迁怒，只能淡漠。
行至启明城外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启明城的城门上挂着一面人头大小的铜镜，平日里平平无奇，数百年的时光都没有折射出一丁点儿的光彩。
而就在穆雪清入城的那一刻，铜镜上经年落下的尘灰突然一扫而尽，淡金色的光芒落在穆雪清的身上，像是一把烈火一般，险些点燃了他的皮肤。
穆雪清连忙后退了数步，躲开了铜镜的威力，惊诧的望着铜镜。
“数百年未曾亮过的现魔镜亮了！他已经入魔了！”一名尊神顿时紧张了起来，手中的兵器远远的指着穆雪清：“可为什么，他的脸上没有结出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