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未曾亮过的现魔镜亮了!他已经入魔了!”一名尊神顿时紧张了起来,手中的兵器远远的指着穆雪清:“可为什么,他的脸上没有结出魔纹?”
原来他嗜血,嗜杀的原因是因为入魔么?
可为什么毫无征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入魔的。
穆雪清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这几日发生过的事情,终于找到了些许端倪。这段时间来,他一直是不眠不休,若是自己入魔的话,他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而唯一他记不清的记忆,便是他发狂杀尽了那些黑衣人的时候。
当时,他有过短暂的失控。也正是从那之后,他开始变的对血腥味敏感,变得暴躁,甚至想要通过杀戮让自己暂时安定下来。
他若是做错了事情,苏蓁或许还能够原谅她。可是以苏蓁嫉恶如仇的性子,会允许一个入了魔的人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么?
她一定会杀了自己吧。
穆雪清突然慌了神儿,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去见苏蓁!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欲走。几名压他回来的尊神一直在警惕着他的动作,见状全都祭出兵器,远远的向他攻来。
穆雪清想也不想,抽出鞘中的长剑,横在身前去格挡那些攻过来的神兵利器。
他不想杀人,也不想闹事,现在他只想离开,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见苏蓁。
等过些时日,这一段风头过去了,他再去同苏蓁请罪。就算是要杀要剐,他也绝不会多言语半句。
手中的长剑挥出,锋利的剑刃散发出清亮的寒芒,映入人的眼底。
剑刃径直斩断了来人的长刀,紧接着刺入那人的胸腔之中。鲜血飞溅而出,洒了穆雪清满身,映的他宛若修罗。
他想要抽剑回来,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他只用了七成的力量,他从未想过杀人,只是想离开而已,为何会这样?
穆雪清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满手的鲜血与之前神思恍惚之时看到的手上的鲜血如出一辙,仿佛是又一次的轮回。
身体似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自己的筋骨与血液之中。即将破体而出。
现在的他,还是穆雪清么?
“你不止杀了人,你还杀神!穆雪清,你还不束手就擒,接受尊神的审判!”
“魔,他已经入魔了!还同他费什么话,还不快快结阵,活捉他交给伏羲大帝处置!”
“苏姑娘与夜前辈怎会教出这样的弟子,实在是两位前辈的耻辱……”
交谈声缭绕在穆雪清的耳边,就像是一只重锤一下下的锤在她的耳鼓上,响彻他的心间。
他还是给夜重华和苏蓁两位前辈丢脸了么?他原本没想这样的。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痛苦都加诸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只是想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而已,为何这么难?
穆雪清仗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眼底发红的望着眼前这些人,却像是能从每一个人的身后看到幢幢魔影一般。他们都想杀他,都想让他死。
这个世界上,真正担心他的人,早已经在黄土之中埋了数载了。
那些无辜的人啊,孤独的沉眠在黄土之中,他甚至买不起一副棺材,去安葬他们的尸身。
不……还有一个人,苏蓁。
穆雪清猛地清醒过来,眼底的红渐渐消散下去,神志也渐渐恢复。
他手臂颤抖着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看着剑尖儿上殷红的鲜血混合着雨水一滴滴的滴落到尘泥之中,张开干燥起皮的唇,说道:“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是要故意杀人的。”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便可以掩盖住一切的错处了么?老夫这就替天行道……”
穆雪清不想再挣扎,也不想在反抗了。
他疲惫的很,就像是浑身的精气神都被人抽走,此时站在这里的,就只有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壳子。
耀眼的剑光落下,穆雪清没有再反抗,而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当……”
一阵兵戈撞击声传来,震的人耳膜剧痛。想象之中斧劈刀砍加身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穆雪清只觉得,身子像是被人拉着拖行了一段儿。
他睁开眼,却见一席红袖抓着自己的手臂,将他甩到了一旁。
“苏姑娘,我……”
“别说话。”苏蓁左手拉着他,右手并指在身前一划,众尊神结下的诛仙阵瞬间分崩离析,巨大的冲击力将一众人向后推了数步有余。
苏蓁踩在虚空之中,一个人就像是一种风情,衣角在风中飒飒作响,给人一种面对大山一般的压力。
她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穆雪清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置的。现在我先将他带走了,众位有意见么?”
苏蓁开口,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说是没有意见,实际上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夜重华站在城内,望着这一切并未说什么。却见苏蓁咬破了指尖,并指在穆雪清的膻中大穴上一点,拎着他回了城:“在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前,好好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许去。”
穆雪清没想到苏蓁还会来救他。
她不是应该对自己失望透顶了么?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手上还染了同僚的血,难道苏蓁还打算包庇和纵容他么?
“苏姑娘。”穆雪清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经干涸沙哑的宛若破风箱。
他眼底赤红的望着她:“您还愿意相信我么?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杀人的,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您能相信我么?”
“穆雪清,但愿你能对得起我对你的相信。”苏蓁言罢,再不答话,将他关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房间里,便自行离去。
而今时逢大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补天之上,自然也没有人会在意到房间里缺什么少什么。
桌子上的烛台只剩下了不到一寸的蜡烛头,床上的被子也硬的像铁。
床纸被大风吹的一洞一眼,透过手指头粗的门缝,甚至能看到天幕上堆叠的层云与半遮半掩的月色。
穆雪清倚着桌角坐下,双臂抱着膝盖,透过门缝看着那一线苍天。
“我从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个世界对不起我。只要你还肯相信我……”
穆雪清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儿之中,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逐渐无声。
到最后,就连穆雪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他浑浑噩噩的靠着桌角沉沉睡去,疲乏无力的像是个受伤的孩子。
寒夜再冷,也没有人嘱咐他添衣了。
“只要你还肯相信我,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辜负。”
走出房间,苏蓁与夜重华避开那些心中愤愤的尊神,寻了一条人少的路,暂时离开了启明城。
以神仙之躯化魔,穆雪清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城中逃难的灾民本就心中恐慌,若是这个时候看到了他们,更免不了要惊慌上一阵。
苏蓁也懒得去解释,去面对那些人的目光,索性便和夜重华溜出来躲个清静。
启明城外到处都是肆虐的天水,淹没了大部分的城池和地面,原本的山川丘陵现在看上去,倒是更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小岛了。
苏蓁攀上一棵大树,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随手摘了一片叶片放在口中嚼着。
新鲜的叶片往往不会有太浓重的苦味,苏蓁叼着叶片的茎,吊儿郎当的晃荡着腿。
“我现在很怀疑我自己,日后若是有了孩子,我能不能教好他。”
夜重华爱着他坐下来,修长的腿自由垂下来,远远看去更像是自由自在的山鬼。
他伸手抢走了苏蓁叼着的树叶,掌心压在了身边那人的手背之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时候是担心不来的。对于穆雪清也好,或是我们日后有了孩子也是一样。我们将我们能教给她的都教了,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夜重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忧的不是这个,只是在气恼斗不过上天而已。”
他永远都是最了解她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夜重华仿佛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辈子,能够遇上这般契合的人,夫复何求。
苏蓁抬起手,挡住了月亮洒下的那一点光辉,看着穿过指缝的光芒,笑了一声。
“很多时候我也都在想,是不是人永远都斗不过那尘世后的翻云覆雨手。每一个人的生命都自有定数,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按照应有的轨迹前行着。”
“就算是做再多的努力,走了不少的弯路,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就像是有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苏蓁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口气如鲠在喉的折磨着自己。
无可奈何,也无法可解。
“阿蓁,我且问你。就算你现在明知命运无可改变,那你便想要坐以待毙了么?”夜重华问道。
苏蓁一怔,沉着眉心思虑了半晌,果断的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既然你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纠结,患得患失。看准一条路走下去的人,要么会撞上南墙,要么会抵达巅峰。不过不管是走上哪一条路,都一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