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想也不想,将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顺便丢了过去:“你看什么看,你在看一眼,当心姑奶奶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明年春天泡酒喝!”
“我没有偷看!”穆雪清连忙解释道。
他声音都带了一点儿颤音,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倚在瓦罐里,假装这世界上并没有自己这么一号人。说到底,却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檀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呢!
她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了,这才走到桌边,将自己方才丢过来的衣服拿起来:“你没有偷看?那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就看到了一点儿肩膀……”
“你还说你没有偷看!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这回,穆雪清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身为水君,恢复法力最快的办法便是浸泡在水中,用水在滋养受伤的仙身。穆雪清泡在陶罐中,就算是法力微末,倒也能感受到流失掉的力量正在缓缓地回到身体里。
白檀已经睡下了,呼吸声浅浅,不翻身也不乱滚,倒是老实得很。
身体里的法力宛若娟娟的溪流,正在修复着受损的仙身。穆雪清捏了一个诀,幻化出了自己的原身。
只是他还太虚弱了,就算是幻化出原身,也只是一瞬间的虚影罢了。
月色浅浅,夜间微凉。穆雪清一身素衣无边安静,悄悄地走到了白檀的床前,替她拉了一下被子。
白檀似是很没有安全感,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时刻警惕着外界的情形。
方才暮雪请轻轻替她拉了一下被子,白檀便瞬间惊醒了过来,霎时睁开眼睛,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人。
而看到是穆雪清,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下来:“你变回来了么?”
穆雪清感受得到,她的警惕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也不是一日两日时间便能养成的。
可见,她过去的日子确实是过的清苦。
就算是隔着锦被,穆雪清也能感受得到,她紧紧绷着的身子正在尝试着一点儿点儿的放松下来。
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只能变回来一小会儿,支撑不了多久。我的法力流失的太多,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将养过来。”
穆雪清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怕是很难庇佑你了。跟我待在一起,怕是会受到牵连。你若是想离开尽可以离开,我不会拘着你的。”
“恩,明儿一早我就走。”白檀打了一个哈欠,将被子拢过肩膀,翻了个身脸朝里闭上了眼睛:“你别吵我了,一会儿自己变成木头人儿水里泡着去,别来绕我清梦。”
穆雪清:“……”
好心当成驴肝肺,是不是就是说的眼前这个人 ?一定是的。
对于凡人来说,泡温泉享受是一种“充电”的行为,像是泡过了这么一遭,就会精气神满满。
而对于穆雪清来说,现在泡水也正是一种充电。
他睡得本就清,第二日清晨白檀刚一起身,他便已经感知到了。不过鉴于昨日的尴尬,穆雪清只好当做自己还睡着,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没过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穆雪清将眼睛必得更近了,为了彰显自己正人君子的风气,也为了不面对白檀尴尬,便索性将装睡进行到底。
果不其然,白檀看了他几眼,便再也不说话,一声不响的打来了房门,走了出去。
穆雪清这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想必白檀已经走了吧。没想到,他二人竟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告别。
他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只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还是会觉得离别苦。
然而就在穆雪清睁着眼睛,望着房梁思索人生的时候,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白檀抱着装着穆雪清的陶罐儿,双手将他捏了出来:“哦,我说呢!你又是在装睡是不是?”
这一次,穆雪清没有反驳。虽说装睡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反感,但他也确实装睡了。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白檀倒是没有生气,甚至笑了一声:“那难不成真的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就连高高在上的水君都为了这一眼风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么?”
穆雪清:“你要点儿脸。”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脸皮这个东西,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也是能够传染的。
不过显然,白檀不是从穆雪清这而传染来的,而是从苏蓁那儿。脸皮厚的和城墙不遑多让,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穆雪清一定是神仙之中最没有尊严的那一个了。
旁的神仙恣意快活,上穷碧落下黄泉,哪儿去不得,就只有穆雪清一人,终日泡在水中,活像是一个仰仗着水而生的大水鬼。
可见,穆雪清一个人的存在,便拉低了神仙们的整体生活水平。
能将自己过得这么狼狈,他倒也算是个人才。
十数日后,穆雪清流逝出去的法力恢复得越来越快,他每日也能拥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变回人身来同白檀下上一盘棋了。
虽说大多数的时间,他就算是可以放了水,还是能将白檀的棋子吃个落花流水。
“我这一次受伤,已经好久没去凡世,也不知道凡世的人们怎么样了,旱灾可是彻底度过去了。”穆雪清拈着棋子,似是不经意之间开口问道。
白檀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有了你的救命水,又怎么会逃不过去?你就安心养伤便是了。”
穆雪清点了点头。
棋盘上纵横交错,黑子白子势均力敌,都是一样的烂。可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黑子的烂还是分阶段的,走出几步好棋之后,转折点便会下在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位置。
而这个时候,白檀往往会捡走穆雪清几颗露出破绽的棋子。
只要是懂棋的人,看上一眼便会知道,黑棋只是假装出来的烂,而白棋的烂,却是从一而终,就连神仙都拯救不了的水平。
下棋乃是精心之事,能够修心养性。像白檀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能够学好琴才怪呢。
这一日的一个时辰,已经快要用完了。穆雪清有些累了,站起身来糙了扫纤尘不染的衣角:“走吧,我好久没去岸上了,陪我去走走。”
“我可懒得去,大太阳晒死了。”白檀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一边道。
大旱之后是连日的阴雨天,足下了好几场大雨才将渭水缺少的水量补回来。正因为如此,穆雪清这几日才能恢复的一日千里。
他虽不是到处玩乐的性子,可若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水中府邸中住上十数日,也会觉得闷得慌。
就连他都如此,更别说是白檀了。
“你想家吗?若是想家了,我可以带你回一趟澧水,去瞧一瞧便带你回来,也费不了多少的时间。”穆雪清犹自挣扎道。
白檀却依旧摇头:“我对家原本就没有什么感觉,是他们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们,从他们把我丢下水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就只有恨了。”
“至于澧水,我还看我不回也罢。”白檀说道。
若说之前,穆雪清只是怀疑有些不对劲儿。而今听到白檀说这句话,便是确定了一定有问题了。
白檀曾说过,她的母亲被葬在澧水之畔,她每年都要去祭拜母亲。
这句话,就连穆雪清都还真真切切的记得的,她自己怎么会忘?凡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遮遮掩掩,不想让他前去?
穆雪清默了默,还是打算去凡世看上一眼。
“你饿不饿?我煮了粥,还做了糕饼,你先吃一点儿垫垫肚子吧。”白檀看他要走,连忙起身将人拉住,想要挽留。
穆雪清既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便不会再坐以待毙:“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什么事?”白檀依旧装傻,笑了一下:“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去些吃的。”
“白檀,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故意的顾左右而言他?方才你的眼睛根本不敢看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你不告诉我,就偏要我自己去查么?”
一阵缄默,白檀还是没有开口。
她嘴犟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被锯了嘴的葫芦,就算是威逼利诱,还是胁迫威慑,全都是不管用的。
看这样是,是在白檀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管它发生了什么,跟到凡世去看一看,总归是没错的。
穆雪清刚要离开,却被白檀从伸手抓住了手腕儿。她不会法力,有没有男人的力气,只好耍赖:“你的时间不够了,怕是马上就要变回木头人儿了,还是别去了。”
“今日我一定得去看看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避而不答,偏偏要瞒着我一个人。”穆雪清甩开衣袖,想也不想的便要离去。
他以为身后的人一定会追上来,可等来的,却只有她站在原地的一句话。
“穆雪清,你救过我的性命,难道我还会害你么?凡世现在去不得,就算是去了,你也未必回得来。”
她的声音轻而沉:“听我的话,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伤,天涯海角任你开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