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倒也是个药痴,听说苏蓁寻到了月露三叶花,顿时激动的像是找到了自己遗失多年的亲生儿子一般,立时想去血海看一看药。
苏蓁还没将心中担心的事情给交代完,药王却已经开始下了逐客令,一边赶着苏蓁向外走,一边回首关门。
苏蓁无奈,只得吩咐了鬼差,让药王可以自由出入血海地界,这才离去。
很多时候,世人或许会笑话药王这样的人不善于变通,甚至是不会去巴结新主。
可很多时候,苏蓁却非常羡慕像药王这样的人。他们只醉心于自己的小领域,并不会担心外界的风风雨雨与朝代更替。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只要他的一亩三分地不受波及,便还能继续看药典。
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只要生命没走到最后一刻,便还能写出一张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方子。
这样的人或许过的不会太好,可在很大一部分时间,这样的人却都是获得足够久的。
因为没有哪一个上位者热衷于对一个没有野心,没有权势,上一任君主不曾提携,这一任君主甚至都没听说过名字的药师动手。
毕竟,大象也没有必要时刻清理掉眼前的蚂蚁。
夜重华的眼睛,好歹算是有救了。不过这药方药王还没有配出来,也不知效果如何,视力会不会有所损伤。
苏蓁不想让夜重华燃起希望过后再失望,便也不急着告诉他,打算在等药王什么时候把药配出来了,什么时候再同他说。
想到了夜重华的眼伤有救了,苏蓁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
终日琐事缠身,终于有了一件能够叫人开怀的事情了,苏蓁自然开心。
虽说她这开心没有表现在脸上,可若是熟悉她的人便都能看出来,她的情绪明快了不少,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阴云散去了,周身的气质,也没有那么压抑了。
那种变化,甚至比脸上的笑意还要明显。
自打从西天梵境回来,苏蓁便推掉了一切的事情,打算先陪伴夜重华几天再作打算,这几日便也一直闲着,任由落月三界各处的折腾。
落月想要的是整个三界,而她想要的,只是自己在意的人没有危险,一生顺遂罢了。
她二人的目的也并不冲突,没什么不能合作的。
苏蓁去给院子里的桃花树浇了一瓶灵泉,恰见那树苗今日已经结出了不少的花苞,甚至在一根枝丫的树尖儿上,颤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朵淡粉色的小花儿。
那小花儿娇弱的很,在这一树的花苞之中,更是显得尤为的不同。
“今年倒是开了花儿了,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直精心呵护着,总算是没有白费心神啊。”苏蓁的指尖轻轻触了触那朵小花,如是说道。
在暗无天日的幽冥,能开出这么一朵花儿来,在苏蓁的眼中就像是给整个幽冥都带来了希望。
一如万年前夜重华回到冥府,给她这千丈幽冥之下种下了一片苍翠的绿色,那种激动的心情不外乎此。
苏蓁看了一会,心里想着将这件事告诉夜重华他也一定会开心,便打算离去。
然而没走多远,在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她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影沉着眉头徘徊着,看那模样,想是已经走了多时了。
是云裳。
自从花想容魂飞魄散之后,云裳谢却了夜重华给她安排的造化仙人的职位,一意孤行的去做了渡魂使。
优秀的人不管在呢儿都会崭露头角,就如云裳,做了渡魂使之后没多久,便一路披荆斩棘似的爬到高处。
若不是出了这些大事,下一任的渡魂使首领,便是云裳无疑了。
只可惜,现在落月入主冥府,散落在三界各处的鬼差全都重归地府,渡魂使这一职位也就只是个拿空饷不办事的虚衔了。
花想容之事,苏蓁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云裳,自从和落月结盟之后,便也一直躲着她。
可今日看云裳的样子,似乎是一直在等着她。
就算是再躲,也总会有撞见的时候,与其一直拖着,倒不如尽早处理了。
不过今日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先是撞见了落月,又是遇上了谛听,现在又半路撞见个云裳,似乎这一辈子的倒霉事儿,全都在这一天之中经历完了。
苏蓁默了片刻,抬步走了过去:“是在这儿等我么?”
“苏姑娘。”云裳连忙走了过来,抿着唇望着她,眼角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红,像是调淡了以后晕染上去的水彩。
苏蓁心底微微一沉,心想,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果不其然,云裳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性子,直接开口问道:“苏姑娘,之前花效的掌心里攥着一片红色的衣角,你可还记得。”
苏蓁未答,可云裳在她的神情之中却已经看出了答案。
她眼睑垂了垂,在将花想容尸体带回冥府的那一日都没掉上一滴眼泪的姑娘在这一刻眼圈儿却全然红了下来。
一瞬间,眼眶中蓄满了晶莹的液体。
“花想容的法力虽不比众位尊神,却也是不弱的。我曾因为担心,想让他此去渡魂使之职,另谋一个轻松安全些的职位。当时他为了安慰我,曾给我透漏了一些实底儿。
他说,这些年他的法力都一直是压制着,除了在斩破十八层地狱的那一日爆发过一次,便再也没有使出全部发力了。危机情况下,就算是再不济,对上了仙尊也能逃命的。”
说到这儿,云裳的声音不由得已经有了几分质问。
“九重天上的尊神应该还没有清闲到去凡世截杀一个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甚至于外界很少接触的渡魂使吧。”
云裳望着苏蓁,像是要从苏蓁的眼睛摘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似的。
她声音一字一顿:“我曾经调查过,时间少有尊神爱穿红色的衣裳,九重天上的月老也是一大把年纪,只牵红线不问世事因由的人,根本没有杀死花效的力量。
您告诉我,那片衣角,是不是落月的?”
苏蓁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可此时听着云裳如此长篇大论的说完,却也有些释然了:“你不是已经确定了,这才过来质问我的么?”
眼眶中那滴晶莹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顺着眼角流到下巴,一直到淹没在了领口处,就此消失不见。
苏蓁不免有些心疼。
曾经也是英气的姑娘,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心里想念着那个人,甚至将自己活成了花想容的模样。
他不在,她却把自己变成了他。
苏蓁转身欲走:“落月的力量,不仅在我之上,甚至强大到这世间所有的仙尊加起来都未必有与他一战的力量。一万年前尚且如此,万年后他魔功大成,世间更是无人能敌。”
“花想容的仇,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记,总有一天这一切我是会替他讨回来的。你不要独自去与落月发难,免得没能给落月报仇,又将自己搭进去。”
云裳听苏蓁说着这些话,却无端的笑了一下。
“将自己搭进去?从花效魂飞魄散的那一日起,我每一日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出那个凶手来给她报仇。苏姑娘现在劝我当不知道,这可能么?”
聪明人会懂得权衡利弊,苏蓁话已经说到,她也知道云裳不会是那种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将自己也搭进去的人。
云裳还站在原地不动,似是相等着她说什么。
可此事已经多说无益,苏蓁刚要太不离开,身后云裳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苏姑娘,你早就知道那片衣角是谁的了,是么?”
苏蓁顿住脚步。
她甚至已经料到了,接下来云裳说的话,绝对不会是自己想听的内容。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脚,也屏蔽不了那阵阵钻进耳朵里的声音。
“从西昆仑君到夜重华,从阎君到上天庭动乱,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对别人说而已。苏姑娘,对你来说,权势地位就这么重要么?”
“甚至重要过曾经为您拼命地下属,曾经提携过您的前辈,和真心待您的爱人?在您的心里,将这些关爱尽数挥霍,难道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么?”云裳大声问道。
苏蓁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甚至可以左耳听右耳冒的选择性屏蔽了。
她早就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是一条没有人看好的不归路。亲人朋友背离,爱人的不信任,甚至身边挚友的质问。
那些声音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她的脑海,在否定着她的一切想法,甚至是将她推入到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可早在这些之前,苏蓁就已经学会了另外一句话。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既然早知是条不归路,她也无需什么人去理解自己。她所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好,这就足够了。
“随你怎么想吧,不过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句,落月的强大不是任何人能够撼动的。你若是想去报仇,也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苏蓁道。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帮助落月分化本就不稳固的势力,将诸家仙门各个击破,为落月清扫路障?还是你想说,这是你计谋的一部分?你究竟想怎样,让所有人都死光才安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