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使白如此会说话做事,那守门的鬼差也安心了许多,随即打开了两界的通道放二人出去。
黑白鬼使向来是行在一处,鬼使白活泼好动,鬼使黑沉默寡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是以,夜重华平平安安的出了幽冥,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盘问他。
实在是借了鬼使白的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一道出来了,索性你便随我一起去一趟天柱山吧。”夜重华看了一眼天幕,最终望向了天柱山的方向:“希望我没有猜错。”
自冥府到天柱山这一路,夜重华才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哀鸿遍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悲怆。
不知是幽冥,就连凡世,都开始受落月三毒浊息的影响,开始渐渐不安稳了起来。
原本十恶不赦的人越发的肆无忌惮,原本良善的人却也渐渐开始心怀邪念,整个人间乌烟瘴气,遍布着血雨腥风。
这便是落月最为恐怖之处,他本身的强大只是次之,对世间的影响远甚于他本身的力量。
而这也是个恶性循环,三毒浊息熏陶下的世人会心生恶念,这样的恶念继续催生出更多的三毒浊息,继续壮大落月,让他变得更加的强大。
若是让这样的恶性循环继续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三界都会化作炼狱,永世不见光明。
夜重华缓缓抬起头望向天幕,边检滚滚的乌云掩映之下,就连烈阳的光线都没有那么刺眼了。
“君上……”鬼使白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的一边手臂。
夜重华摆了摆手:“决不能让落月在这样壮大下去了,若是如此,早晚有一日,他会彻底毁掉这人间的。我一定得寻到办法,彻底铲除掉落月和三毒浊息。”
鬼使白闻言,毫不迟疑的单膝跪了下来:“鬼使白愿听君上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柱山盛产玉石,端的是人杰地灵。
夜重华本体神玉便是生在此处,经女娲娘娘炼化之后,化作了天地灵鼎镇在忘川尽头,万年来守护整个幽冥地府。
而夜重华向来孤僻,少与人言,在继承了阎君之位后,索性便结了一道仙障,直接将天柱山维护了起来,从此以后除了山上孕生出来得花草地仙,再无人踏足。
二人一道上了天柱山上,鬼使白远远驻足:“君上请便,鬼使白在此处与你护法。”
夜重华也不客气,直接穿过竹林,来到了那座竹屋之中。
少有人知,这桩竹屋已经在此处矗立了经年之久,而这桩竹屋原本的主人,并非夜重华,而是在洪荒时期便已经化生出来的上神女娲娘娘。
有女娲娘娘的仙泽相护,就算是过去了数万年,竹屋依旧没有半点儿的损毁。
此处的排布,依旧与当初,夜重华和苏蓁离去之时一模一样。推开门,迎面便是夜重华当年画的那副画。
一身紫红色宫装长裙,眉间点着一只翠色孔雀的女子。
昔年夜重华还未恢复记忆之时,总是在睡梦中梦见这样一个人,眉间的翠色孔雀妖冶,带着勾魂摄魄的美感。那人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宫装长裙站在灼灼彼岸花海之中,丽的惊人。
那些时日,就连夜重华都分不清,那是真的属于自己的记忆,还是来自于他的臆想。
若说是他的记忆,却也有些不实。若说是他的臆想,也不会无端出现这么一个人。
纵使是寻遍整个幽冥三界,阅尽了冥府的典籍,也没有找到有关于这个人一丁点儿的踪迹和记载。
当时的夜重华,也是记不起梦中之人的容貌的,只是觉得与苏蓁有那么几分的神似。
是以,他将苏蓁接回到冥府后,便将寻找这女子的任务交给了她。
当时却没想到,那个让他昼不能安心夜不能安枕的女子,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苏蓁。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时,二人还是相互信任的。在这山间竹舍里,二人度过了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现在,这样淡云流水一般的时光,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二人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一次回到了这天柱山。夜重华提笔补齐了女子的容貌,便全然当做是苏蓁的一张画像,挂在了这竹舍之中。
却不想经年之后,时过境迁,再见到这幅画,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谁都想不到,自己未来将会过上怎样的日子,遇见些什么人,经历怎样的浮生。就像是这天道与众人开的一个玩笑,谁都不能彻底摆脱吧。
夜重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走到书架前,按着一处空格上的花瓶享有挪了一寸。
花瓶下,是一个几乎不起眼的花瓶托,上面是一张八面玲珑图。
所谓八面玲珑图,便是长宽相等的一个木质盒子中嵌着八块大小相等的木头方块。这种八面玲珑图倒也好解,只需要拨动上面的方块回到正确的位置便是了。
可难的,却是在规定的步数之内解开这张图。一旦走多或是走错,整个玲珑图便会在瞬间崩碎,连带着所守护的东西,都会随之灰飞烟灭。
夜重华望着这八面玲珑图,手指飞快的拨弄了起来。
数步之后,便闻“啵”的一声,肖似机簧弹片的拨动声想起,八面玲珑图绽放出一阵刺眼的豪光。
下一秒,地面一颤,竹制的书架向旁边移了数尺,露出了一个嵌在墙壁中的小格子。
怕是谁都不会想到,这种极为重要的东西,只加了一道玲珑锁作为机关便敢随随便便的放置在书架之后。
夜重华小心翼翼的将那只檀木匣子捧出来,随即用自己的法力解开了上面的仙印。
五色光芒绽放而出,里面放置的,却是一张画轴。夜重华将画轴展开。便见画轴上所描绘的是一张女娲补天图。
与曾在临渊之下,伏羲深宫中所见到的那张女娲补天图一模一样。
只是这张图被上了色彩,看上去更加活灵活现一些。
谁能想到,这女娲娘娘身前居住过的宅院竟会放着她的画轴。而绘制这张画轴的人,还是伏羲大帝。
夜重华早年便知这张女娲图,只是一直不解其意。
可是这一次面临的是三界的大劫,夜重华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张女娲图上了。
他沉了沉眉头,在这图上一寸一寸的看过去,可终究不解其意。
不可能的,伏羲大帝留下的神迹不可能只是一张画卷,他既然已经预示到了天地之间将会有此大劫,又怎会不留下一两线索供后世之人避劫?
夜重华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张图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可一直没能看出什么门道。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语气在这儿死熬这张图,倒不如先去西昆仑,看一看西昆仑君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夜重华小心翼翼的将卷轴卷起来,抬手之时,手指却不小心划到了桌边置着的裁纸的牛骨刀。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了皮肤,夜重华连忙抽手,却还是有一滴血溢了出来,滴落在画轴之上。
殷红的血迹晕染开来,却阴错阳差的滴在了画中女娲娘娘的眉心之上。
夜重华连忙用手去擦,可鲜血却早已经晕染进了女娲图中,想要再去擦干净,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慌乱的看着那张图,却冷不防的,四周华光一闪。
展现在眼前的,却已经是一个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
北海禁地。
淳敛光护在青羊身前,目光警惕的望着相貌极其妖邪的落月。
天帝从天而降,双脚踩着金色的祥云,落在了冰原的另一侧。
前有山水双尊并着举世无双的器灵淳敛光,后又执掌三界万年的天帝,如此阵容,足够可以称之为落月以本身出现在三界后最隆重的一次战争了。
天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胸前张牙舞爪的金龙像是要将落月拆吃入腹,可落月却岿然不动,似是毫不畏惧这重兵压境似的。
“我当是谁,昔年的缩头乌龟,今日怎么有胆子现身与我一战了?”落月踩着脚下的寒冰,一字一句道。
他每一次落脚,淡金色的法阵都要颤上一下,随即便会有一个阵眼彻底熄灭。
落月这一招,恰好将所有人都逼出了大阵的范围内,就连淳敛光都离开了自己所栖身的阵眼,赶来保护青羊。
此时此刻,整张法阵的力量全都落在了青羊的身上,如此强大的法力场,就算是身为仙尊也难以承受。
青羊蓦地呕出一口血,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法阵还能够发挥力量,敛光,你快回去,不用管我。”
“主人,恕敛光不能从命!”淳敛光一步不退,硬是上前扶住了青羊的手臂:“我的存在便是为了保护您的,您的安全重于一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羊声音有些低哑:“大厦将倾,时势将崩,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你我若是不能担起这责任来,还有谁可以?”
一阵沉默,就连天帝都没有开口。
苏蓁轻笑了一声,终于踩着虚空缓缓地走入战团之中,站在了青羊和落月之前,却是越过了落月对天帝道了一句话:“天帝陛下,真是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