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苍旻之光现世的时候,青羊借着神光的余力,在整个北海禁地上画出了一座大阵,率了淳敛光与五十六名上神截杀落月。”
苏蓁声音平静,倒像是在陈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夜重华顿时抬起头,一双看不见光亮的眸子望着苏蓁:“你将青羊怎么样了?”
在他的心中就是这样想着她的么?将青羊怎么样了,她岂是那种是非不明,对所有不服自己之人都下死手的性子?
很多时候,爱之深,伤之重。
这句话若是放在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苏蓁怕是连理都不会理财。反正终日在耳边嗡嗡的人多了,她也懒得理会多出来的那两只苍蝇。
可夜重华却不一样。
他就像是她心头最柔软的那个位置,旁人触之即死,不管是谁,苏蓁都决不允许触碰到夜重华分毫。
可若是他来戳她的心,苏蓁却毫无办法。
这种感觉,就像是亲手将自己的一颗滚烫真心捧上去,那人却毫不珍重,不理不睬,甚至在她的眼前糟践。
苏蓁垂了垂眼,手上攥着夜重华递回来的那只杯子,半晌无言。
夜重华话已出口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怕是伤了苏蓁的心,他嘴唇动了动,听她半晌没说话,只好摸索着伸过手去,从苏蓁的广袖一路摸到她的脸上。
冰冷干燥的掌心轻轻抚了抚苏蓁的脸颊:“你别伤心,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蓁。”
“我知道。”苏蓁捧住夜重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外界的事情,我不愿瞒你。青羊是真的长大了,她在北海禁地设下法阵,与淳敛光配合,甚至伤到了落月。她是西昆仑君的心之所系,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夜重华闻言,这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那便好。”
“旁人我不愿去管,我知道你心中有数,你爱怎样,就怎样去做便是了。”夜重华松了口道。
“可是淳敛光死了,他当众伤了落月,落月盛怒之下,就算是我也拦不住。”苏蓁此时无比希望夜重华能够理解自己,倾身上去抓住了夜重华的衣袖。
这一场造化劫难,最难过的人,想必便是青羊了吧。
蓬莱仙尊,玄武尊者,西昆仑君,每一个都是青羊身边极其重要的人,每一个人,都曾陪着她走过极其重要的一段路。
可这些人,却一个又一个的接连离去了。
每一次的生离死别,就像是生生从她的身上削掉一层皮肉,最终只剩她一个人,茕茕孑立的走在这世间,无人再问她最近是否安好。
好不容易,在一次遇险之后,淳敛光宛若天人降世一般来到了她的世界。
可而今,就连她在这尘世最后的一点精神寄托,也被落月无情的拿走了。
苏蓁见夜重华眉头紧锁,连忙开口道:“淳敛光乃是器灵,它身为斛珠的原身殒灭,元神却还未全部消散。当时正值苍旻之光现世,我便用一缕苍旻之光,重新给他塑了身子。”
“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还尚且说不准。我留了他的一缕精神,就算是千年万年,总归算是给青羊留下个念想吧。”苏蓁说道。
夜重华扯了扯被子,靠在床头上:“青羊这一世,从出生便是苦,这一世又历尽生离死别,上天不公,便是如此了。”
苏蓁坐在床边,一阵无话。
她没有将天帝的事情告知给夜重华,二人之间的嫌隙已经够大的了,再因为这件事而争吵实在是不值得。
更何况,夜重华原身本是天地灵鼎,就算是不修炼,也是神性卓然。
他挚爱这个世间,挚爱天地万物,更是笃信大道。与他争论,就相当于与一个笃信佛教的人说佛都是虚伪的别无二致。
除了引人恼怒,没有其他的作用。
苏蓁握着夜重华的手,双手从他十指的指缝之中穿出,手指的骨节抵着他手指的骨节。
这样十指相扣的姿势,恰好能感受到他干燥的手掌与指尖的微寒。只有这样实实在在的握在掌心中的感觉,方能叫苏蓁安心。
夜重华的手宽而大,握上去总是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让人觉得这似乎便是一生所归。
比起亲吻,苏蓁更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牵手。
她总是觉得,来的太过热辣的感情,总是不会长久的。而这样经年陪伴的细水长流的感情,才算得上是一生所归。
而过去,夜重华也知道苏蓁总是没有安全感,他也乐得宠着她,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总是牵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腰。
苏蓁倾身过去,轻轻吻了吻夜重华的眼睫。
他眼睫上的伤痕只剩下了一处细小的白痕,若是不仔细去看,根本瞧不见。
更何况夜重华的皮肤本就很白,更显得不明显。之前已经没那么清楚了,可此时凑近一看,苏蓁的心中却又是一阵心疼。
他当时是怎么狠下心,舍下自己的一双眼睛不受落月的蛊惑呢?
苏蓁轻轻的吻着那一道伤痕,夜重华原本只是闭着眼睛养神,似是感受到了苏蓁的心绪,向一旁躲了躲:“别闹,我有些困了。”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么?”苏蓁低声问道。
房间里只有二人,就算是说些悄悄话也没有什么。
自从找回了上一世的仙身,苏蓁的性格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总是易怒。而此时夜重华一躲,苏蓁原本没觉得怎么,却也觉得他似乎讨厌自己了。
他怎么能厌恶自己呢?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厌恶自己,他又怎么能厌恶自己呢?
原本,他明明那么爱她的。甚至可以不做那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神仙,甚至想要将她日日捧在掌心里。
还是说,不论是什么人,都逃不过人心多变,都逃不过尘世后的那双翻云覆雨手?
不知为何,苏蓁心里莫名多了一种心绪,夜重华不喜爱她了,他现在还肯好声好气的面对她,不过是被拘在这房间里的逢场作戏。
苏蓁心乱如麻,与他交握的那只手未动,右手却伸过去,勾住了夜重华的下巴:“我这几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每一秒都在想着能尽快回来见你,你知道么?”
夜重华未睁眼,只是散乱的领口一松,露出了一块光洁皙白的皮肤:“恩。”
恩是什么意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心中知晓了,却依旧将她的真心丢在地上践踏?
苏蓁微微眯了眯眼睛,竟露出了几分怒起来。
这么多年,二人从未因什么事情吵过架。
二人似乎是不约而同的计划好了,若有危急冥府的大事,夜重华做主,苏蓁从不插嘴。若是平日里苏蓁耍些小性子,夜重华便也全无理由的纵容着她。
可像今日这样,二人没来由的冷战,倒还是第一次。
很多时候,冷战是比争吵更加伤人的事情。
二人都板着一张脸,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或许那张宛若冰山一般的面皮下,是一颗柔软的心。
二人都是好面子的人,很多时候,冷战就像是矗在心头的一座大山,若是不退开,怕是很有可能便就此扎根儿在了心上。
等到他日想要开解,那便是比愚公移山还要难了。
苏蓁凑过去亲夜重华的嘴唇,夜重华方才喝过药,唇齿之间还带着些许清苦味,不想就这么渡给苏蓁,便下意识的一躲。
可苏蓁却是觉得他厌了自己,动作之间不由得带上了一点儿火气。
她伸手扣住夜重华的后脑,紧紧地吻住了他的唇。原本便不善接吻的人儿之前都是被夜重华主导着回应,可这一次自己实践,却有些不知所谓了。
苏蓁只是下意识的啃咬着夜重华柔软的薄唇,越是如此,她的心中便越是纷乱。
那种感觉,就像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在这一刻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似的。
撕扯之间,夜重华的气息有些不顺,便伸手去推苏蓁的肩膀。苏蓁顺势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压在枕头上,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
那姿势,活像是轻薄良家妇女的浪荡纨绔子。
夜重华被她咬的呼吸不畅,却又挣脱不开。他不认咬苏蓁,只好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瞬间,浓烈的血腥味爆发在了二人的唇齿之间。
苏蓁一慌,连忙放开了夜重华的嘴唇,掰过他的脸一看,便见唇上一个极深的血洞还在汩汩的渗着鲜血。
他对自己倒也真是狠心。
苏蓁慌乱的扯过帕子来,给他擦嘴唇上的鲜血:“你咬自己做什么,还咬的这么重,疼不疼?你先别动,我去拿一杯水来给你漱漱口,柜子里有药膏我去取。”
夜重华看着苏蓁忙里忙外,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接过了苏蓁递来的茶杯,漱了漱口,将血水吐在了痰盂之中。
这么半天,嘴唇上的血洞倒是不在流血了,
苏蓁心疼的将药膏涂在他的嘴唇上,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他:“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夜重华领口被扯开,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锁骨,此时与唇上的痕迹相得益彰,竟无端多了几分情欲的意味。
只是那双原本应该明亮的眼睛,此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苏蓁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像是有一柄钝刀子在生生的磨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