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寄人篱下
偶来尘世2020-04-28 20:003,068

  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竟然是如此悲伤的话题,秦知忍看似有种置身世外的洒脱,可他根本无法真的置身世外,心态也没有看上去那样的平和,他也有自己的情绪,只是无法轻易表达罢了。

  将穆衍送回道观,临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强颜欢笑的少年,送他回来之前,他甚至不敢挽留他,他怕师傅会找到茅屋里去,他怕师傅会反对他与穆衍继续结交,这一别,日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穆衍当然能感受到秦知忍的苦衷,他又何尝不是身负血海深仇,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与目标,容不得半点矫情,既把对方当作知己,见与不见并不重要。他只是个过客,等他变得足够强大,他会下山离开郴州,去查明当年的真相。

  在这样的乱世里,曾有人温暖过他的心,他很知足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他还没想好何时离开道观,居然就有人来接他了。就在穆衍回道观的第五天,腿伤基本养好的时候,小道士突然急急地来报,说是穆将军派人来接穆衍回家,已经到山门外了。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就有一个小厮和几个兵丁,在小道士的带领下进了穆衍的院子。

  那小厮进屋见到穆衍便哭喊一声:“公子,总算见到您了。”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往他身上扑。

  穆衍端坐着未动,只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不管原主如何,穆衍是不喜欢轻易跟人碰触的。小厮被他的气场镇住,吓得立刻定住了,小厮年纪不大倒是精灵,拥抱立刻改为行礼。

  “前段时间,我病得厉害,许多事情不记得了,我要先确认一下,比如你是谁?我又是谁?”既然原主的家人找来了,穆衍想先了解一下原主的情况,再做打算。

  “您是穆家的小公子啊,您连我也不记得了。”小厮抱怨道,“我跟了您八年了,我是您的贴身小厮定风啊,我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

  定风?穆衍眉头微蹙,那是他身为姬氏家主时的佩剑,“剑起风随,剑收风定”,所以叫定风宝剑,是幽云姬氏的传家宝剑。可是,姬氏五年前就没了,更别说一把剑了,早已下落不明。

  这个小厮见到他只有夸张的表情,并非真心待他,穆衍问:“你既是我的贴身小厮,我病重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厮眼神躲闪,瞟了眼外面的兵丁,才小声道:“公子,您病重的时候小的理应在身边侍奉,可将军大人怕传染,不准任何人接近您,小的也只能干着急啊。

  其实将军大人,对您也挺关心的,您这次回去就不要再和将军大人闹别扭了。毕竟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世了,将军大人虽是您的大伯,咱们也是寄人篱下讨生活,不能跟从前一样随性了。

  小的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小的只是不想让您再为此受罚、受苦了,小的斗胆劝公子,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啊。”

  小厮不敢再称呼我,他惯是会看眼色的,从进来的第一眼,他就发现公子与从前不一样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有股强大的威压,让他不敢造次。

  父母皆亡,孤身寄养在伯父家,连一个小厮都敢对他如此敷衍,表面好心,实则对他没有该有的敬重,原主的处境也是艰难。不管小厮的话是真是假,穆衍只知道,所有的病患都被接走了,只有他自己一直无人问津,伯父对原主的态度,可想而知。

  “除了定风,之前你叫什么名字?”穆衍问。他实在不喜欢一个小厮叫定风,那曾是他的佩剑,听了心里别扭。

  “公子,小的以前叫三喜啊,因您体弱习不了武,舞不了剑,所以才给小的取了定风宝剑的名字,小的就是您的剑。”小厮答道。

  看来原主对他的宝剑是情有独钟啊。

  “那你还是叫三喜吧,不准再提定风这个名字。”穆衍命令道。

  三喜一愣,连忙点头称是。这时候,正巧观主也进来了,穆衍就打发了小厮出去,单独跟观主说话。

  观主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是谁当初说穆公子肯定不是穆将军家的人,现在实力打脸了。

  “同样都是寄人篱下,我倒是觉得汇阳观里住的更舒心一些。”穆衍道,“如果我不想走,观主会不会继续收留我?”

  “贫道当然也舍不得让穆公子走啊。”观主为难地道,“可穆将军是郴州的守将,他的命令,就是借贫道一百个胆,也不敢违抗啊。贫道之前对穆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跟贫道计较,放贫道一马。”

  迟早是要下山的,穆衍不可能一直躲在道观里,去穆将军府上,于他来说是件好事,姬氏的仇是非报不可的,他想调查陷害和出卖幽云姬氏的人,少不了要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又要撵人了是不是?”穆衍边说着,边在几案上翻出一本医书,不等观主解释什么,直接将书塞给了他,“这是我闲暇时抄写的,我所学的医术基本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或许对你有用。”

  观主忙推辞道:“使不得啊,穆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贫道受之有愧啊。”

  以前不知道他是穆将军的侄子,观主就放肆了些,现在他可不敢了。穆将军手里有兵权,现在天下开始大乱,掌握兵权的人几乎就成了最有决定权的人,他现在巴结穆衍还来不及呢。

  “就当是祖师爷显灵吧。”穆衍淡然地道,“汇阳观的医术已经失传过一次,就不要再失传第二次了,好歹我跟这汇阳观有缘分,医书在我这里只是本寻常的书而已,留给道长更有用一些,希望道长能将医术发扬光大。”

  观主始终看不透这位穆小公子,明明身怀绝技,却不愿显山露水,将一切都看得很淡,看上去象避世修行的高人,行事跟他的年龄又极不相符,莫非真是祖师爷显灵了。

  辞别汇阳观,简单的行李,一辆马车,小厮随行,十几个兵丁护送。

  一路上穆衍了解到原主更多的事情,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被扔在道观里没人管他了。可能这位原主本来就不正常,他问了三喜许多问题,三喜竟然都不吃惊。

  原主的父亲原是江南路清江县知县,五年前江南路暴乱,父母把他送到郴州大伯家避难,从此阴阳两隔,父母都被乱军杀害。

  原主骄纵成性,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出身武将世家却极其鄙视武将,读了几本破书就号称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文人墨客,动不动就写篇文章批判旁人,还四处乱发,甚至是收养他的穆将军也没有逃过他的魔抓。

  若不是穆将军御下有方,常常帮他把事儿压下,这位愤世嫉俗的中二青年,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原主成功的活成了万人嫌,自视清高,不明事理,连贴身的小厮都嫌弃他。

  还好穆衍年龄小,只有十六岁,穆将军念及他是穆家的血亲,年少不自知,愿意给他改过的机会,把他扔在道观里就是想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所以直到现在才来接他。

  不过,原主也是个有骨气的,尤其是力排众议,坚决力挺幽云姬氏的作死行为。姬氏到现在还是众人口中的叛贼,他却敢为姬氏抱屈,为此受了罚也依旧倔强的把自己的小厮改名为“定风”。

  穆衍并不清楚原主这样做的缘由,心里也有些许欣慰,为姬氏正名是迟早的事情,幽云姬氏是被人陷害,从来就不是叛贼。

  三喜不忘提醒他,以后千万别再提幽云姬氏了,穆衍听了心里不悦,直接跟三喜说,他若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可以另谋出路,若是愿意跟着他,以后不会亏待了他。

  可能看出穆衍的改变,三喜居然愿意继续跟着他。三喜也是明白人,自家公子虽爱闯祸,但也没有亏待过他,换个主子不见得比现在更好。

  其实走之前穆衍曾考虑过,要不要去茅屋里留个字条同知忍兄告别,可三喜说将军有令,天黑前要将穆衍接回家,时间本就紧迫,穆衍只好作罢。他还欠秦知忍一把弩,虎筋才刚处理好,等弩做好了再送去茅屋便是,还会见面就谈不上告别。

  到了将军府,穆衍发现实际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幽深的宅院,舒适的房间,可口的饭菜,穆将军是把他当家人对待的,府里的下人即便不喜欢他,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穆将军和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忙,只有大伯母自己在家,穆衍在下人的带领下过去请安,介于他之前的作为,大伯母态度冷淡,让他回房好好养身体,以后没事不用过去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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