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毫不犹豫地道:“他们大约两百多人,你赶紧先想办法躲一躲,等他们走了再做打算。”
少年眼神清澈,语气肯定,丝毫没有因为他说自己是叛贼,而对他态度有所改变。
“多谢。”千言万语只汇成两个字,停顿了一下,秦知忍理智地道,“穆公子,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回将军府,不要因我牵连到你,记住,我们不曾相识。”
他既敢来,就不怕受到所谓的牵连,什么狗屁朝廷,边防战事吃紧他们不管,胡乱抓人倒是积极的很。
“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穆衍更加坚定地道,“还有,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记住,我们是知己。”
“施主,禅师请您过去。”有小和尚过来道。
“你先去……”
“你快走……”俩人异口同声。
耽搁不得,穆衍先行一步跨出客房,却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心道:不好,朝廷的人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朝廷有令,郴州大明寺僧人窝藏朝廷钦犯,罪不可赦,依律缉拿归案,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将这帮秃驴统统拿下,活捉秦錾和秦宣者赏银万两。”
“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随着声音此起彼伏,朝廷的人马已经闯入了寺庙,越过大殿朝后院形成包抄之势。
“快快护送少主离开。”禅师匆匆带着几个弟子赶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穆衍,语气不善,“穆公子,希望人不是你引来的。”
“不是他。”秦知忍极其肯定,拔出腰带里的软剑,“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杀进来了。”
“通知所有人,抄家伙。”禅师立刻做出判断,一声令下,几个弟子纷纷扔掉僧袍四散开来。
穆衍心惊,他们行动迅速,秩序井然,片刻功夫便重新聚集到禅师身边,还有,他们手里拿的是军刀,他们是兵,不是和尚。
“快快束手就擒,否则下场跟他一样。”一个小和尚的尸体被扔到后院,随后,两个全副武装的将领,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禽兽。”穆衍在心里骂道,连出家人都不肯放过,他们哪里是朝廷的兵,比山匪还不如。
“周万峰,你以为你扮作秃驴我就认不出你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一个年长的将领阴恻恻地看着禅师笑道,“你旁边那两位就是秦錾和秦宣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年了,仇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周万峰,非要赶尽杀绝才会甘心。
“你错了。”秦知忍错开一步,指着穆衍道,“我是秦錾,但他不是秦宣,他是郴州穆将军家的小公子,他只是今日恰巧路过这里,让他走,我们的恩怨我们自己清算。”
秦宣,就是知忍兄所提到过的弟弟吧,穆衍心道:认错了也无所谓,反正今日让你有来无回就是了。
“不用听他废话,直接上,还是那句话,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另一个身形高大的将领已经急不可耐,言罢挥刀带人冲了过来。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禅师周万峰挥刀带人与敌人拼杀起来。
“退后!”秦知忍将穆衍往后推了一把,持剑迎上冲过来的敌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会将他护在身后,士为知己者死,朝廷的人又怎样,穆衍本来就痛恨这个朝廷。五年前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幽云姬氏,现在又来大明寺屠杀僧人,天下已经是非黑白颠倒,管他是谁,胜者就是王道。
穆衍拔剑紧跟其后,剑起风随,剑收风定,虽然他现在手里拿的不是定风宝剑,虽然他现在的内力不及原来的一半,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剑术,他曾是天顺王朝最年轻的剑宗,利剑到底能有多锋利,还要看拿在手里的人是谁。
锋芒毕露,气势凌人,剑如长虹,渐渐加速,令人眼花缭乱起来,执剑的少年,整个人似乎都陷入剑光之中。
看似最弱的,原来是最强的,不只禅师吃惊,敌人也同样吃惊。
剑势逼得敌人节节败退,身形高大的将领见状横刀劈来,不管是内力还是蛮力他都高出穆衍一些,穆衍来不及躲闪,生生接了一招,手腕震得剧痛无比,手里的剑差点被震得脱手而出。
顾不上疼痛,穆衍手腕反转改被动为主动,剑光带着寒气刹那即至,深知对方实力,如果强行催动内力抵挡,自己肯定会被对方内力所伤,不如步步逼近,让对方没有机会使出内力。
剑身贴着大刀滑向那将领身前,将领虽知自己只要微扬刀身便可化解,但穆衍出招之快,等他反应过来,剑锋已划过一半刀身,此时若不放手,只怕性命不保,将领松脱大刀,仰身避开一击。
那将领身形高大却也灵活,以脚勾住大刀,轻轻踢起,重新握住刀柄,内力灌注于大刀之上,一声长啸,使出全力挥刀斜劈,誓要置穆衍于死地。
刀锋刚走到一半,一股浑厚的内力传来,秦知忍的剑及时闪现,架开那将领的大刀,那将领后退了两步。
秦知忍对付敌人的同时,用余光看到穆衍有些吃力,便不假思索的过来帮他拆招,可这也让他将自己的要害瞬间暴露在敌人面前,敌人的刀已经逼近他胸前。
幽云姬氏五年前那一幕在穆衍的脑海里闪现,身为姬氏家主,他却没有能力护住族人和亲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宁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允许旁人伤到秦知忍半分。
注入全力于剑锋,招中尽藏无尽变数,快得让人看不出剑招来去路数,剑尖直戳对方手腕,剑至刀落,敌人的手腕血涌而出,秦知忍躲过一劫。
穆衍却没有就此收手,身形急速抢进,长剑急挥,招招致命。秦知忍护在他身侧,尽力与他配合,一挡一刺,所过之处,尸身横卧。
少年白净精美的脸庞,出尘的气质,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就是这个干净清冽到让人不忍亵渎的少年,如今却让人害怕到,如同看到从地狱而来的嗜杀的恶魔。
转眼间,已经没有几个活口,剩下的几个兵丁战战兢兢,正要打算撤退逃跑。穆衍丝毫不肯放过,已经杀红了眼,继续穷追不舍,却被秦知忍一把拽住:“住手,快停下。”
穆衍一顿,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知道,够了。”秦知忍强拉起他,转身就走,语气尽量缓和,“后面的事情周叔叔会处理,你不用再插手了。”
秦知忍将穆衍带回自己的卧房,拧了帕子帮他擦拭手上和身上的血迹,心里隐隐作痛。他是穆将军的侄子,一旦跟朝廷的人作对,他的处境不敢想象。
他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不管他武功多么高强,他都应该是那个眼睛里闪着星星,笑容纯净,如月光般静谧美好的少年,不该经历这样的血雨腥风,不该经历这污浊不堪的红尘俗世。
“对不起,我还是连累你了。”秦知忍道。
“我愿与你一起并肩作战,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穆衍内心已经平静下来,他不认为自己出手杀人有什么不对,他是经历过血的教训的,绝不能对敌人手软。
秦知忍眼眶一热,是他想多了,少年根本就没有变,看他的眼神和从前一样,只有专属于少年的干净纯粹,不含其他,人生得此知己,足矣。
时间紧迫,周万峰顾不上敲门直接大步跨进来道:“少主,他们后面肯定还有援兵,此地不宜久留,事不宜迟你先走,我善后。”
“都处理好了?”秦知忍问。
“放心,叛徒和他们都解决掉了,穆公子不会暴露。”意思是没留活口,周万峰又转身施礼道,“今日多谢穆公子出手相助。”
原来是他们中间出了叛徒,难怪这么偏僻又隐秘的地方仇家也能找来。
“应该的。”穆衍回了礼,他看出秦知忍的犹豫,他肯定是怕他走了,大明寺里剩下的人就没有活路了,当机立断道,“你们一起走,反正你们也不是真正的和尚,何必死守着一座无关紧要的寺庙。”
周万峰和秦知忍交换了眼神,都觉得穆衍的提议不是不可行,穆衍接着道:“郴州大明寺,因受山匪洗劫,僧人奋起抵抗,一夜之间烧成灰烬。只要掩藏出逃的痕迹,追兵就找不到你们。”
“穆公子言之有理。”周万峰对穆衍多了几分敬佩,年少有为的小公子,不但武功高强,遇事也能筹谋周到。
他看了看秦知忍,秦知忍点头示意,周万峰领会道:“少主,我这就去办,你也尽快收拾一下,即刻上路。”
一直都准备着随时离开郴州,可真到了这一天,秦知忍心里是万分的不舍,不知是舍不得生活了十年的寺庙,还是舍不得才相识不过半年的人,大概都有吧。
“知忍兄,后会有期。”穆衍强颜欢笑,他深知这一别,再见面可就无期了。
“让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姓秦,名錾,字知忍,是先安国公秦翼之子。”秦知忍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