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錾。”穆衍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似乎感觉有些熟悉,大概很久以前听说过。
“十年前我父亲中了圈套战死后,秦氏一族和父亲的部下被陷害流放为奴,身为秦氏后人,我苟延残喘,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将来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秦知忍缓缓地道,
“此地已经暴露,我必须要离开了,这次离开郴州,可能要去的地方会很远,暂时不能回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轻易离开将军府。”
穆衍心道:其实我要去的地方也很远,远到现在还被北狄国占领着。
幽云是他的执念,幽云的地界,他迟早是要夺回来的。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知忍兄是胸怀大志之人,离开郴州未必不是好事。”穆衍故作轻松鼓励他,也是在鼓励自己。
“可是我要食言了,无法同你一起并肩作战剿灭山匪了。”秦知忍难掩失落,转身去书桌前拿出一份地形图,“这是山匪的布防图,本来想做得更详细一点再给你送去,只能先这样了。”
“以后还会有机会一起并肩作战的。”穆衍尽量将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
忽然想到什么,秦知忍递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了。
穆衍将大明寺的屠杀归罪到山匪身上,一石二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计策。但也同样说明他要剿灭山匪的决心,那帮山匪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想要剿灭他们,定是危险重重。
秦知忍言辞恳切地道:“切记,不可擅自行动,一切事情都要先跟穆将军商议,绝对服从穆将军的指挥,不可以身涉险。你要跟我保证,我才会将布防图交给你。”
开口闭口都是穆将军,这位仁兄对穆将军真是敬佩有加,不过穆衍现在也是穆家的人,对自家人推崇备至,他脸上也跟着有光。
太瞧得起他了,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能力了,这要求简单,答应他便是,穆衍心甘情愿地道:“放心,上次的教训小弟记忆犹新,绝对不会犯傻第二次的。”
原本很严肃的事情,看到穆衍憨态可掬的样子,秦知忍忍俊不禁笑了笑,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一并交给穆衍道:“这个一起给你,你收好,只要我不倒,秦氏手下见此玉佩都会护着你。”
墨绿色的玉佩晶莹剔透,云雷纹清晰精致,玉质通体温润,中间雕刻有一个“錾”字。
穆衍拿在手里,能感觉到玉佩还带着秦知忍的体温,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古玉,上面刻的字也有年头了,带有他的名字,应该是他的家人专门为他定制的。
他已经够艰难了,自己都要颠沛流离了,还想要护着他,穆衍不忍接受,将玉佩递回去道:“如此贵重之物,知忍兄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他日……”秦知忍苦笑着没有说下去,他不敢保证什么,他自己的未来还是个未知,又怎敢对旁人许诺什么。
“他日知忍兄若成大事,不要忘了提拔小弟就好。”穆衍帮他接着说下去。
“我会回来找你。”秦知忍突然一把将他抱入怀里,抱得很紧,一改往日的温和,霸道地命令道,“将玉佩收好。”
那样突兀猛然的一个举动,穆衍只感觉眼前犯起了黑雾,闭上眼睛,极力压下泛起的阵阵眩晕,语无伦次地道:“可是……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入鼻还是那熟悉的清幽之香,之前为躲避山匪,俩人藏在狭窄的洞穴里也曾有过亲密的接触,他还主动借人家的胸膛靠了一会儿。只是,这次的感觉为何与以往不同,好象浑身都不听使唤,脸颊也跟着发热。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你给我的弓弩我会一直带着。”就像有你在身边一样,秦知忍低头便看到他光滑的脸庞,白皙的脖颈,还有脸庞上细小的绒毛和泛起的红晕,只感觉喉头发干,想进一步……
可惜秦知忍是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不会贸然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从来没有例外。
但是这次他后悔了,就在周万峰完美的做完善后工作,将大明寺一把火点燃后,他们不得不立刻启程离开郴州的时候,他后悔自己没有做点什么,后悔没有宣誓自己的主权,那是他的少年,他不想任何人靠近他。
并且,因为各奔前程,秦知忍会后悔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下次见面。
秦知忍走了,那个一直给他温暖的男子,在他生病和受伤的时候悉心照顾过他的男子,这次是彻底的离开了,再不会在茅屋里给他留吃的,也无法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去剿灭山匪了。
穆衍心里空落落,魂不守舍的牵着马慢悠悠的往回走,脑子里全是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大有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既视感。
那边,他的堂哥穆远正发了疯一样找他,差点把汇阳观周边翻了个底朝天。
穆远发狠,找到那臭小子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抢他的剑,抢他的马,非得让他长长记性。
真找到穆衍的时候,看到他身上血迹斑斑,失魂落魄的样子,穆远又收起了张牙舞爪,只抓住他的双臂用力摇晃着问:“你到底死去哪里了,去见谁了,为什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穆衍被他摇得清醒了些,想起秦知忍给他的山匪的布防图,他要尽快制出可以投掷的霹雳弹,有了杀器才有底气说服穆将军前去剿匪。
良久,穆衍神情恹恹地答非所问:“我想回家。”
“听说你认识了什么世外高人,到底是谁?你带我去见他。我在郴州活了二十年,从未听说过郴州地界上出过什么世外高人,别是被人算计利用了吧,如今战事吃紧,要是有人利用你窃取情报,郴州可就危险了。”
穆衍还在神游,穆远急得吼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了什么?”
“小公子,我……”三喜为难地看了看穆衍,意思是他也是出于无奈才说出世外高人教他武功的事情。
“他已经走了,再不会回来了。”穆衍说完又想起秦知忍临走前曾说过,会回来找他,他勉强相信了,就怕秦知忍回来的时候,他自己已经不在郴州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并且不会为谁停留。
低头看看身上的血迹,秦知忍帮他擦过了,但血迹哪有那么容易擦掉,他穿的衣服又是浅色的,斑斑点点还是很明显的。穆衍掩饰地解释道:“刚才遇到野兽,不过已经被我斩杀了。”
“穆衍,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因为你让郴州陷入危难之中,我绝不会因为你是我弟弟就有丝毫的姑息,一定会拉你去军法处置。”穆远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气呼呼地道。
“放心吧二哥,我绝不会做出半分对不起郴州的事情,我好累啊,我们回家……”话未说完,穆衍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晕倒了。
方才奋勇杀敌已经使出了全力,他的身体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全靠精神支撑着,现在遇到亲人,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了下来,绷着的弦突然放松,身体就诚实的发出了虚弱的信号。
穆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糟糕,秦知忍给他的东西呢,心下惊慌:“三喜。”
“公子,在这里。”三喜见他在找东西找的急,急忙从枕头下面掏出玉佩和布防图,“是不是找这个,都在这里呢。”
“二哥可有看过?”穆衍警惕地问。
“绝对没有,公子放心。”三喜保证道,“小的亲自伺候公子,从不假手旁人。”
“我定的材料到了吗?”穆衍松了口气,接着问,“有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小的做事您放心,守卫以为您要种花,没有怀疑什么。”三喜回道。
三喜手里是捏着一把汗的,穆衍只跟他说要做利国利民的大事,但成事前一定要保密,他虽然都听穆衍的吩咐,但心里是慌的不要不要的。怕的是公子大事没成,先闯了大祸就麻烦了。
“好,你做的很好,这几日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见。”穆衍吩咐道。
三日后,穆远心事重重地进了穆将军的书房,父子俩这两日因大明寺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
大明寺,寺庙不大,没有名气,又地处深山老林,要不是因为一把大火,郴州百姓甚至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寺庙。
“现在百姓间的传言,都说大明寺是山匪所毁,那朝廷派来的两百多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郴州的地界上失踪了。”穆远眉头紧蹙,“关键是大明寺烧得连渣都不剩,仅凭几块残留的碎骨,什么也查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