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由周万峰带领先行一步去往虔州,张恩源他们也去了虔州。穆衍和秦知忍则跟着朝廷使臣一起,低调进入了清江县城。
已经够低调了,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风声,倒不是知县派人来迎接,居然是有人拦路告状,敲锣打鼓的拦路告状,好不热闹。
一路走过这么多州县,还从未遇到这种事情,穆衍好奇,秦知忍便陪他下了马车,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穆衍还记得柳溪村一案中那个苦命的陈秀才,因拦路告状被冤枉成谋害朝廷命官,然后被削了功名,在大牢中受尽折磨。所以他叮嘱秦知忍,既是有人告状就先听听他有没有理,在做处置。
告状的人自报姓名叫刘根生,清江县店下村人士,听闻有京城来的大官,便拦路与村里人一起申冤告状。告状的几个人都是中年男子,齐刷刷的跪在路中间,为首的刘根生手里拿着个锣,顶数他嗓门响亮。
这里离县衙还有段路程,虽不是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侍卫们维持着秩序,不让民众靠近以免朝廷命官发生意外。
“想要申冤,去衙门敲鸣冤鼓,自会有人替你们做主,拦着我们有什么用。”一个使臣不耐地说道。
按照律例跨级别的告状要先被打好几十的大板,并且这还仅仅是为了惩罚你拦路,如果诉说的冤情不符,诬告他人还要继续被打大板,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所以很少人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的,所以就基本不会有人冒着风险去拦路喊冤,大部分的还是通过鸣冤击鼓,为自己讨回公道,洗脱冤情。
“回禀大老爷,草民的状子县衙不接,草民无奈之下才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还请大人听草民把话说完。”刘根生说道。
朝廷的使臣连县衙都没进呢,谁也不想揽这个麻烦,摆摆手说道:“再说一遍,有冤情去敲鸣冤鼓,若继续执迷不悟,可不止是挨板子……”
“让他把话讲完。”秦知忍上前一步说道。穆衍说告状的这几个人还挺有意思,不知道搞的什么鬼,也就是听了穆衍的劝说,秦知忍才会出面管这个闲事。
不是秦知忍不想管,这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想管也管不过来啊。要是这次管了,就还有下次,人人有点事都拦路喊冤,官员们还要不要活了。
不知是秦知忍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到了刘根生,还是他本来就害怕,只是硬着头皮来的,刚才还喊的挺大声的,真让他说了他反而战战兢兢,结结巴巴了。
不过他们见秦知忍一说话,别的官员便躬身站在一旁,就知道秦知忍肯定是他们当中官最大的,都看向秦知忍这边,希望他能给他们做主。
旁边的人使劲捅了刘根生一下,意思是抓住机会啊,刘根生才壮了壮胆子说道:“小人、小人,告俺那死去的父亲。我父亲活着的时候老实本分,是个大好人。可谁知他死去后,竟开始干坏事。
我父亲死后,我把他埋在自家地里,可谁知现在他竟私自将坟挪到了别人的地里。如今他挪到那块地里的主人找上门来,要我给他付租金,否则就要挖坟,可我实在没钱。于是昨夜父亲托梦于我,让我来找大老爷,我请求大老爷处罚我父亲……”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始偷笑,当这个刘根生是神经病一样,民众低声开始议论,大多数人都觉得刘根生是死定了,敢光天化日之下胡说八道,戏弄朝廷官员,等着挨板子吧。
穆衍与秦知忍对视,俩人都没忍住笑了笑,有意思,他告死去父亲抢占别人的地是假,拐弯抹角告别人侵占他的地才是真。这个面相憨厚的汉子,实则很有心机。
使臣以为他故意戏弄官员,于是愤怒说道:“荒唐,一派胡言,世上哪有死人抢地的道理,你竟敢戏弄本官,来呀,先拉下去,等到了县衙一并处罚。”
刘根生连呼冤枉:“请大老爷明鉴,小人句句属实,如有虚言,甘愿受罚。”刘根生说着,从怀中掏出状纸,高举于头顶。
秦知忍接了状纸,问使臣:“这越级告状是打多少大板来着?”
“回王爷,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普通的打打半条命就没了,若是稍稍多用些力,基本就死翘翘了。秦知忍这样说,是为了提醒刘根生和看热闹的民众,别以为拦路告状是件容易的事情,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秦知忍点点头:“也罢,四十大板暂且记下,待我们调查清楚,如果确如你所言,我便饶你,若是一派胡言,戏弄本王,定加倍责罚。”
一听这位官最大的年轻男子居然是王爷,那几个告状的人纷纷磕头求王爷做主。秦知忍话没说死,就是留有余地,真正有冤屈的人,他也不会惩罚。若是无理取闹,就等着挨板子吧。
秦知忍做主,答应他们第二天便去他们村里调查情况,告状的与看热闹的人在劝说下才散了。原本去清江县没打算多做停留,现在看来,秦知忍接下了此案,此案不完,他们是走不了了。
一行人还未到县衙,知县便听到消息忙不迭的赶过来迎接,嘴上说着什么有失远迎,有闹事的乱民多有得罪之类的话,但态度却是平常。
以前来过几个使臣,例行公事的查查账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可不一样,怀王带着官兵跟着查账,搞不好官职就没了。自怀王进了江南路,这一路下来换掉了多少官员了,知县心里都有数,查到他这里他当然不高兴,说不定马上官职就没了他能高兴的起来吗。
再不高兴,该招待的还得招待,知县引着大家去了县衙。
多年前,清江县大旱,转年又洪水泛滥,那几年真是颗粒无收啊。穆知县,穆衍原身的父亲,时常接济受灾百姓,县衙里一穷二白。当初叛军是因为什么都没搜到,一时气不过,就烧了县衙,杀了穆知县夫妇及一些官员。
所以这个县衙是近几年在原址上重新修建的,大门不大,建在台明之上,面阔三间、悬山顶。衙门两侧有传统的八字墙与围墙相连,门前左右各蹲一尊象征权威的石狮子。门楣上挂横匾,题“清江县衙”四字,檐下左右挂两盏灯笼。
门柱上的楹联:居官当思尽其天职;为政尤贵合乎民心。 门外间两侧山墙墙心上各镶嵌着一块石雕,雕刻的是威风凛凛的门神。门廊内立着一面大鼓,为“击鼓鸣冤”之用。
一切都是崭新的,三喜越看越是偷偷摸了几次眼泪,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都不一样了,都变了。
穆衍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就三喜的表现来看,原来的穆知县一家一定是待他极好的,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念念不忘。
是啊,原主的穆公子其实是一个既不懂事又爱惹事,自以为是的中二少年,三喜是个机灵的,一直没有离开中二的穆公子,也是惦记着穆知县对他的恩情,帮穆知县守着小主子。
穆衍刚重生的时候,三喜还时不时提醒他这样提醒他那样,就怕他惹事。当时穆衍是有些反感的,现在想想,三喜也是为他好。
后来通过相处,三喜发现公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对穆衍就只剩下崇拜了。三喜是个识时务的人,再不敢乱讲话了,所以主仆俩相处还算融洽。
穆衍早就叮嘱过三喜,他们只当是故地重游,不用提及身份,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家早就忘记穆知县是谁了。
秦知忍告知现在的知县他第二天的安排,要去店下村调查强占土地的事情,知县本想阻止,本想暗中将闹事的村民关起来,但在怀王面前他不敢耍花招,他听说过怀王的厉害,办事雷厉风行,一路惩治了不少官员,搞不好他不但丢了官,还得掉脑袋。
本来知县要给秦知忍安排一套当地的豪宅居住,秦知忍拒绝了,就住在县衙的后院里方便行事。
知县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秦知忍也叮嘱他不要铺张浪费,他们一路走来都是按规矩办事。知县不敢造次,都按照秦知忍说的来安排。
宴席结束,夜深人静,秦知忍似乎有心事,难以入睡。穆衍听到他在叹气,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最后干脆坐起来说道:“睡不着就起来聊聊吧,躺着也是难受。”
“你伤还没好利索呢,快些休息。”秦知忍扶了扶他的胳膊,示意让他躺下。
秦知忍对他的照顾从来都是无微不至,他也想为秦知忍分担点什么。
“伤口都已愈合了,算是已经好利索了,那些祛除疤痕的药,其实不用也可以了。反正在后背上也不会有人看到,再说,男人有点疤痕怕什么。”穆衍说完接着问,“你是在想强占土地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