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府里,周万峰正坐在那里想事情,随手拿起一颗瓜子捏在手里,瓜子仁掉到桌子上,浑然不知,随后瓜子皮被捏的粉碎。
秦知忍在宫里还没有回来,穆衍去了武馆,已经派人去送了信儿,正往回赶。
周万峰不常来怀王府,他不屑来,他是唯一一个劝秦知忍娶妻生子没有被怼的人。当初秦家出事的时候他也才刚二十岁,没有成过家,硬是担起一个长辈兼师傅的责任,悉心将秦知忍养大。
教他武功,请先生教授他知识,力求让秦知忍能跟他爹秦翼一样,能文能武,成为栋梁之材。周万峰为秦家做出的牺牲是有目共睹的,秦知忍是拿他当长辈来尊敬的。
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周万峰大有看破红尘的意思,想等秦知忍和秦宣兄弟俩成家立业后,周万峰再找个合适的寺庙继续修行,图的是半生清静。
可眼瞅着秦知忍这边是没戏了,秦知忍已经二十一了,这个年纪即便没有孩子,也该成婚了。可他每日只跟穆衍黏在一起,根本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秦家的嫡系眼瞅着要延续不下去了,只能将希望都放在秦宣身上了,秦宣也满十八了,是该打算了,秦知忍这个当哥哥的自己不急,对弟弟的终身大事也不上心,周万峰心里急啊。
当初在郴州的时候周万峰就阻止秦知忍与穆衍来往,一是怕身份暴露,二是那时候周万峰就觉得不对劲,秦知忍是他带大的,可不是什么热心之人,突然对一个陌生的小公子好的有点过分,周万峰就起了疑心。
只是后来看出穆衍也是真心实意的对待秦知忍,周万峰就没再放在心上,心想,俩人都是男子,关系再好能好到什么程度。今上当年和他的老上司秦翼也是形影不离,书信不断,还不是各自娶妻生子,各奔前程。
没想到,秦知忍不是他的父亲秦翼,他虽然没有脱离秦家,但皇上收了他当义子,秦家的族长们根本无法约束他。现在看来,能管的了他的只有皇上,问题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打算管这档子事儿。
因此,周万峰很少来怀王府,看到冷冷静静的怀王府他就发愁,怀王府里除了浆洗和裁缝上的几个老妈子,恨不得连马都是公的。
周万峰是提醒过秦知忍因他身份特殊,不易太早成婚,不能太早对女子动心,千防万防,防住了红颜祸水,没防住蓝颜。周万峰感到自己很失败,认为秦知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他也没有成婚,没有可以传授的经验,没有将秦知忍引对方向。
不过周万峰暂时没心情想秦知忍的子嗣问题,他一脸的忧色,最近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西山寺的事情,按理说西山寺虽地处偏远也属京畿重地,不该有问题才对,可他偏偏就查出了问题。
这西山寺里许多迹象都跟北狄有关啊,北狄的手都伸到京畿重地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貌似是很久以前了,北狄不仅有狼子野心,还有足够的耐心,世代以南下为目的啊,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
若是北狄在占领幽云之前,天顺出兵搓一搓北狄的锐气,将北狄赶回漠北,然后再派重兵镇守,或许还能消除这个隐患。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北狄原来是在漠北一带活动,那里条件恶劣,十年久旱,风沙肆虐,只能靠天吃饭。他们之所以抢占幽云,就是因为幽云又称北边的小江南,水草茂盛,土地肥沃。
北狄的铁骑能征善战,现在整个漠北,除了西边的匈奴还有一席之地可以生存,其他的几股势力全都被北狄吞并了,现在漠北北狄最大。想要对付北狄,天顺可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等秦知忍和穆衍回来后,周万峰便把自己查到的事情详细说给他们。本来也没起什么疑心的,在周万峰重查小松被关押的那个小院的时候,居然发现房间里有暗室。
暗室这种东西,周万峰很熟悉啊,当初他修大明寺的时候,也修了暗室,里面供奉着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是他跟秦知忍密谈的地方。
一个普通的寺庙要暗室做什么,又没有什么秘笈需要珍藏,肯定是有别的用处。不藏东西,那就是会晤的地方,用来密谈的地方。
几十年前,有位富商以还愿的名义,特地出资大修扩建了西山寺,这位富商的身份就很可疑。
据寺里的记载,当年这位富商的儿子生病高烧不退,请了好几个郎中都瞧不出什么病,自然不知用什么药,一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富商看到一郎中到他家中,恳请郎中救他儿子一命。郎中上前给富商儿子把脉后说:“赶紧叫人到钱塘江水深处捞一些蕰草,铺在床上,然后让孩子睡在蕰草上,过几天病就好了。”
郎中说完后背起药箱就走,富商赶紧问道:“请问先生贵姓大名,家住何方,治疗费要多少?”
郎中却说:“我什么都不要,银两更不要,我就住在西山寺。”说完飘然而去。
几天后,富商的儿子高烧已退,病也痊愈了。望着活蹦乱跳的儿子,富商说,这位郎中医术之高,却不要银两,他家住西山寺,莫不是菩萨显灵。于是出资将西山寺大修扩建了一番。
寺庙扩建后自然就吸引了一些慕名而来的僧人和打算出家的人,就这样,西山寺里就混入了北狄的细作。
“国公爷那边我已经确认过了,从高太后那里拿到的名单可都是出卖过天顺的人,当年怕引起恐慌,那些官员都被高太后暗中处理了。
但他们都跟同一个人接触过,此人虽然改名换姓,在天顺叫陈启新,其实他是北狄人,他姓潞叫潞启新。在北狄,潞姓是除了皇家,第二尊贵的姓氏。”周万峰若有所思地说道,
“据我所查到的线索,北狄潞氏在天顺出没频繁,西山寺就是他们碰头交换信息的地点。但不知为何,北狄现在要弃了西山寺,潜伏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弃掉,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个预感非常准确,不止北狄,天顺也在酝酿着大事。
秦知忍抬手按住眉头:“真是好险啊,看来当年北狄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占领幽云,是打算一举南下攻下京城的。北狄布置了这么久,差点就成事了。幸好高太后多疑,对谁也不是完全的信任。
当年高太后集中大部分兵力,宁可放弃南边让南夷入侵,也要抵住北狄南下,真是明智之举。还好高太后看得透彻,否则现在我们脚下的土地就不是天顺的了。
能让北狄弃掉西山寺,还能有什么原因,筹谋了这么多年,肯定要大军南下了。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北狄既要打算南下,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现在边境有二十万大军,后方各路调集起来也有个几十万,北狄靠十万铁骑,打几十万的天顺大军,靠的不是数量,就只能是战术和精锐了。
“人我已经带回来了,他也是个弃子了,知道的肯定也不会很多,倒是也可以审一审。这位净远和尚与魏相爷年纪相仿,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周万峰说道,“反正他是北狄潞氏的人,这个已经坐实了。”
北狄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净远和尚……”秦知忍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当初我们为了躲避追杀,不是也隐匿在寺庙里。这次还要周叔出面才行,毕竟那时候您是真的恪守戒律清规,真正的在作一个修行的僧人。
不像我这个俗家弟子,整日在佛法的熏陶下,也没有悟出什么。这位净远和尚,在西山寺里隐匿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对佛法肯定有他自己的见解。周叔出面,更容易跟他产生共鸣,更容易套出他的话来。”
“还用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一直留在这里没走。”周万峰看了看穆衍,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内心很复杂,又对秦知忍说,“先这样吧,你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审一审。”
精致好看的年轻男子,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一旁,就好象一副美好的画。不管谈什么重要的事情,秦知忍都将他带在身边,生怕一会儿不见就丢了一样。他俩的相处,周万峰都已经开始习惯了。
不管周万峰抚养了秦知忍多少年,他始终都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他是秦翼的部下,不是秦家什么人,只是部下,他没有权利去干涉秦知忍的生活。
该劝的他还会劝,至于秦知忍能不能听得进去,周万峰心里就没底了。
其实周万峰都没有反思一下自己,他自己都看破红尘,想出家当和尚了,还想着劝秦知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他即便是劝,也劝的没有底气,还被秦知忍反劝,希望他也能找到自己的能够共度余生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