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秦笙第二次拉开公寓的门。
闯入的丧尸似乎没想到一切能这么顺利,冲进来时还愣了一下,直到秦笙“嘭”地一声又把门给关上,脑子里残余的理智才让他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不等他转身,便有一根利箭挟万钧之势破风而来。他只来得及听见“嗖”地一声,迟钝地低下头,就见右胸前扎着一根羽箭,黄色主羽朝左指着,一股黑色的血水顺着伤口流出。
来人似乎并未感到疼痛,虽然受了一箭,但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维持着方才想起迈步的动作,即使在被穿墙的一箭禁锢着的情况下,也仍然挥舞着另一只能动的手爪。
没有痛觉。
林徽和秦笙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搭弓射箭,趁着新进来的丧尸不能动弹,又一箭射在他左胸。尖锐的箭头穿过因溃烂而松散的皮肤,刁钻地刺中了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的心脏的部分。
黑色的血液飞溅,幸亏秦笙躲闪及时才没被喷了一身。但是丧尸并没有因心脏受到伤害而死亡,反而更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一种类似非洲吼猴的咆哮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来,在场三人都听得心中难受。
为了保险起见,林徽又补了一箭,确保面前难得的丧尸不会逃开。
“所以他们的要害不在心脏,有可能只在脖子一处,”秦笙见丧尸过了一会儿,仍然在生机勃勃地挣扎着,做出了一个预判。
林徽则不置可否。“根据我们的解剖结果,头部也是病变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如果一箭朝那边射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秦笙打量了一下丧尸干瘪地、五官都皱缩在一起的脸,撇了撇嘴角,从他身边站开。
“你要问问信息吗?”他在一旁靠墙站好,问林徽身后的秦歌。
他们在复盘第一次同丧尸斗争的过程中,发现被“指挥官”操控的丧尸能恢复一瞬间的意识,稍加利用或许就能得到更多关于丧尸的资料。只是在询问过程中,丧尸会有剧烈的反抗,一个看不好,三个人就都要在这里陪葬。
“问,”秦歌并没有迟疑,撩起自己火红的长发,走到前面来。而秦笙握紧了手中的一对利爪,林徽也将第四根箭搭在了箭台上,一旦有异样,随时准备还击。
秦歌和丧尸四目相对,看着那张脸时下意识地就觉得难受,胃里好像在翻江倒海一样。
这会儿她倒是理解了法医的难处,甚至觉得自己的处境比法医还要倒霉一点。
这位新来的丧尸的溃烂程度远超Menippe, 都有一只眼珠子掉出了眼眶,就挂在脸上,眼白还向外翻腾着。他整个人好像一支融化的雪糕,眼睛鼻子都黏黏糊糊地挤到了一起,嘴却又在力的作用下分开很远。
--爱德华蒙克的《呐喊》也比这副尊容要正常不少。
强忍下自己的不适,秦歌发动了“指挥官”,而闯入者的挣扎幅度也随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而肉眼可见地变小。直到他呻吟了一声,僵硬地低下头去看自己面目全非的手,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英语并不算标准,所有“r”都被发成了典型的大舌音,和Mennipe的发音很像,可能同是来自欧洲的留学生。秦歌听见他的发音,粗略地判断了他的身份,心里不由得觉得自己仿佛漏算了什么,隐隐地有种不安。
和Menippe的同乡吗?可是两周以来她都宅在家里改论文,和对方也没什么解除才对。
“现在克里特有很多人都成了这个样子,我们现在正在调查成因,”秦歌心知自己不能控制他太久,再加上局势并不明朗,便按下了心中疑问加快语速问,“你还记得你做得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在什么时候?”
“很多人都这样?”那人反问,然后道,“吃饭,牛排,昨天晚上吧……”
他所说的语句比Menippe长且流利,意识似乎并没有受到那么严重的破坏,也让在场的其余三人看到了一些希望。
“当时有什么异样吗?”时间紧迫,秦歌省去了一切敬语,努力想打探出一切情况。
“没有……”对方颇为困惑地回答着,然而话音还未落,喉咙里就又发出了那种奇怪而压抑地吼叫声,脱离了秦歌的控制,再一次变成失去意识的丧尸。
秦歌向后退了一步,自己扶着墙站好,只觉得胃在翻腾,里面又像是有团火在灼烧,很是不舒服。这一次的反应远比上次控制Menippe时要强烈,丧尸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打了秦歌一个措手不及。
“还好吗?”丧尸又一次开始挣扎,甚至几乎打破三根箭的禁锢时,林徽拉开了弓,一边瞄准一边问秦歌。
“还能坚持,”秦歌捂着腹部,靠在墙上喘气。靠在手心的热乎气,觉得状况好转了一些,可惜头又开始疼。“你们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只能……”
“问他的牛排时几分熟,”一直没有发话的秦笙突然说。
秦歌不明所以,但是听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也就知道这绝非什么儿戏一般的问题,只能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发动“指挥官”。
这一次,对方的状态就明显很不好了,就连听秦歌的问题时也一直在挥舞着两只前爪,费了一会儿功夫才从嘴里挤出“五成”两个字。
“五成……”秦笙听着这个答案,两片嘴唇抿在一起,拿牙轻轻咬着下唇思考着“五成”背后和突如其来的丧尸间的关系。
但他还没时间想清楚,身后忽然袭来了一股腥风,随即又有一阵咆哮和夹杂在其中的女人倒地的声音。
脱离控制了?
秦笙背后竖起一片寒毛,本能先于意识代替他作战,回身便挥出了一爪。Menippe留下的爪子与来人的针锋相对,碰撞之间几乎有火星从中迸射出来。
丧尸的动作在他的抵挡下减缓了,而秦笙在这时挥出另一只利爪,直接抓向了丧尸后脑。那爪子极其锋利,像是切瓜砍菜一样就破开了本就已经烂成一滩的头颅,五个透明发白的指尖从丧尸前额探出。
但他的动作虽然慢了,却没有停止。
头部也不是要害。
秦笙正想着,有着金黄色尾羽的利箭就破空而至,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破开丧尸脖颈处的层层骨刺。箭贯穿了整个脖子,金属制的头上沾了黑色的血,一滴一滴地向下淌。
丧尸此时才终于不动,硕大又腐朽的身躯倒了下去。
他倒地时,乌黑的血洒了一地,原本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尘埃也被激起来,在空中飞扬得到处都是。
秦笙三人已不是第一次杀死这样的生物了,一回生二回熟,也就没有上次那么惊讶,默哀了半分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林徽先是把没有弟弟照料的、又一次晕倒的秦歌抬回她的房间,然后就带着厨房的塑料手套把丧尸翻了个个,将自己射出的四根箭小心翼翼地拔出来,又检查了一遍箭杆是否有损,就到厨房清洗去了。
而秦笙拿了把陶瓷刀,沿着腕线把第二只丧尸的双爪也切了下来,同原先的一对儿放在一起,做备用的武器。
他俩把尸体上能回收和利用的部分都搞到了手,这才拖着千疮百孔也没了爪子的倒霉丧尸到阳台上,和Menippe的堆到一起。
“我已经能预感到以后的三餐是什么味道了,”秦笙苦着脸说。
“知足吧,”林徽叹了一口气,“起码我们还没被人大卸八块,能享受食物呢,你看他们。”他冲着阳台的方向看,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惆怅。
秦笙非常体贴地挪过去拉上阳台的窗帘,让他眼不见心不烦。“你倒别轻易下定论,我怀疑这次的末日就和吃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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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感染的,而感染源来自五分熟的牛排?”林徽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像个不倒翁一样地晃来晃去,在听完秦千人的汇报后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
秦歌仰躺在沙发上--为了她舒服被箭射成筛子的沙发靠背已经临时搬了回来。她红色的长发杂乱无章地披在上面,像是要熄灭的火,和主人一样有气无力。
“有什么依据吗?”她小声发问。
聊到正事时,秦笙终于免去了他那些奇怪的尴尬,很自然地回答起秦歌的问题。
“从我们把这些异样的人称为丧尸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他说,“人类确实已知一种可以攻击神经细胞,并导致肌肉僵硬、语言能力丧尸、以及出现幻觉等症状的病原体—”
“Prion,”秦笙和林徽一起说。
他们两个似乎生来心有灵犀,或者是吵架吵多了也有了一些默契,总是能不约而同地说出对方脑子里想的那个词,只留下秦歌一个材料学学生仍然很懵地瘫着,头一次发现自己在两人之间如此多余。
“Prion是什么?”
“一种可以自我复制的蛋白质,”秦笙回答道,“它由错误折叠的朊蛋白,Prion Protein组成,能够让正常的朊蛋白也发生错误折叠,最后造成脑损伤。这种病原体不仅仅感染人类,同时也对牛、羊等动物有具有感染性,而且还能物种间传播。”
林徽点点头,补充道:“前阵子米国的疯牛病其实也正是因此引起,而朊毒体在人类中的传播也有历史,比如说一个名为Kuru的食人族部落就曾深受其害。”
“但是你们所说的Prion与我所见的丧尸确实区别很大,比如说脖颈和手指的变异,如果用朊毒体来举例似乎不太恰当,”秦歌说,“不过五分熟的牛排确实暗藏隐患。”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释,”秦笙站起身,拿了一张稿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末日进程开始到邻居闯入公寓,中间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该病原体进入邻居小姐的身体,并且在不久后就迅速影响到邻居小姐的意识,并导致她身体特征的改变。”
这是第一个时间节点。
“而在你们帮我缝合之后,也就是几个小时以后,街道下方出现了其它类似的丧尸,与此同时克里特各地,甚至远郊也有了类似情况。根据秦歌的说法,Mennipe是个文学生活动范围不大,最近两周都宅家在肝论文,甚至连食材都是让人送货上门,怎么可能影响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是第二点。
“已知培养皿会最及时地提醒我们末日来临,那Menippe就是零号病人。可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零号病人和剩下的一二三四号病人发病时间仅差几个小时,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而如果该病原体的传染性真的这么强,那我们为什么同尸体相处一天身上也没有异样?”
秦笙在纸上画下第三个点,并将三点连成一个并不正常的三角形:“除非问题出在食材上,先是有动物罹患这种病毒,然后它们的肉未经妥善处理,被分发到全城各个地方,又由人类食用,造成了物种间传播。”
“但是这里的逻辑断层太多了,”秦歌将信将疑,“就拿丧尸脖子周边的一圈骨刺来讲,它们就不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能生长出来的,还有指尖的珐琅质……它们是否违背了生物的生长规律?那能导致这种感染的毒体又自哪里而来呢?”
秦笙用手撑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徽打破了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们在平城时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和已知的情况有些关联,却又不全然能用科学解释。与其称这些接踵而至的灾难为天灾,不如说它们更像是人为的根据各地情况为我们设计出来的死亡关卡。”
秦笙抿住嘴,下意识地不认可这种说法,但又无从反驳。
他想了想才发现,从末日开始以来,他一直在东躲西藏,似乎从未思考过这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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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on: 参考了Wikipedia 朊毒体词条以及John Hopkins medicine网站上的描述。
再次重复,我只是一个门外汉,没有专业性知识,有错请指正,谢谢各位~
朊毒体是个挺神奇的蛋白,想多了解的话可以去pubmed上面找文献康康,我就不多赘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