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徽和秦歌不解的目光中,秦笙动了。
他双手倒提着武器,向丧尸头领的左侧奔去。丧尸动作迅疾,立刻挥舞着双爪迎向他。
然而秦笙不急不徐,甚至没有躲闪的动作,一脚踏上沙发扶手,借力纵跃而起,刚好与丧尸的指尖相错,甚至连衣服也没有染上尘埃。
丧尸一击落空,正抬爪想要故技重施,却还是慢了一拍,正中秦笙下怀。他本来是腾空而起,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刚好丧尸将手臂抬起,他便踩在那上面,又向上行了一些。
秦笙虽然不重,但也有一米八二的个子,一脚踩在谁的手臂上都不好受。丧尸头领再凶猛,却也不能例外,只听得“嘎吱”一声即使是凶猛如丧尸头领也哀嚎了一声,动作肉眼可见的迟缓了。
而秦笙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在踩着丧尸手臂时够到了他脖颈的位置。
随后,他抡起右臂,让手中所持的利爪嵌入丧尸头领的脖子里,又借着自己下坠的重力狠狠将利爪往下一拉—骨刺连带着一大块皮肉都从后颈处被撕开,浓稠的黑血成股涌下来,甚至蔓延进了秦笙的袖口。
可惜这一下并不致命。
秦笙松开那只爪子,有点遗憾地落了地。他一甩右手,一串黑血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滚成一颗一颗圆滚滚的血珠,脱离了秦笙的手臂。
然而还有血血残余在指缝之间,粘腻地让人难受。秦笙嫌恶地看了一眼,呲牙咧嘴地从左手取过另一只丧尸的爪子,继续进行战斗。
丧尸头领刚适应了断裂的手臂,想要重新进行攻击,全身唯一的致命之处就被人破开。突如起来地两次受伤彻底激怒了他,让他完全不管胳膊上的断口,开始疯了一样地进攻秦笙。
秦笙落地后刻意避开了大门的方向,以免外面的其它丧尸让自己里外受敌。他落在餐桌的方向,听见丧尸头领的又一声咆哮,下意识觉得不妙,对林徽和秦歌喊了一声“躲”,然后自己向后急退了两步。
他的动作到底还是要灵巧一些,赶在丧尸头领砸烂桌子,木屑飞溅之前就从高危地带躲开,并且护着头蹲下。但是桌子碎裂时迸出的细小木屑从四面八方而来,仍然有几根刺扎进了秦笙的皮肉之中,还有几根正中手背。
在丧尸头领绝对的力量面前,秦笙讨不到好处,只能再向后退,可是好巧不巧,已到了客厅的尽头,身后只有窗帘和墙,倒是身侧两三步远的地方有通向阳台的门。
可是已没有时间了。
丧尸头领就在一步之遥。那怪物见他走到了绝路,已经腐烂的脸上甚至露出了诡异的笑。他张开大嘴,那张嘴里连牙床都已经溃烂,只有几颗犬牙上面沾着鲜红的血丝。
秦笙此时再顾不得黑血溅在手上的恶心,也无暇顾及手背上伤口的疼痛,握紧了仅剩的一只利爪,试图搏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眼见着丧尸头领迈开了腿,秦笙的心跳速度反而慢了一些。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林徽和秦笙原来所在的方向,却丝毫不见人影。
人呢?
他心中一惊,将视线放回丧尸头领身上,却见他的不知为何顿住了,不再向前。
“蠢货,过来这边啊!”
又是一箭破空,正中丧尸的脖子,可是他仍然没有要死的迹象,甚至又向秦笙的方向移动。林徽见状急了眼,却不敢射出仅剩的最后一支箭,只是对丧尸高喊。
他生来嗓音就低,从未如此声嘶力竭地吼过,甚至感觉嗓子眼有股咸咸的味道。秦歌与他相比倒还算镇定,把手中的利爪全都向丧尸掷去,等手里空了又把沙发上的杯子、垫子都扔过去。
或许是有什么刺激到了丧尸头领,他在里秦笙不过半米远的地方终于回过了身,张开血盆大口瞪着前方不断找事的两人,吼叫了一声。
随后吼叫声戛然而止,像是声带突然从那丧尸身上被剥离,他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了,也不再动。
秦歌在空中伸出双手,和一股不可见的力量角逐,拼尽力气维系着“指挥官”的能力,好让丧尸能维持一刻的停滞。
“快!”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秦笙和林徽心领神会,一个人搭上自己的最后一支箭,另一个人则助跑两步借力,用最后一只丧尸的手爪捅进已经少了一整块皮肉的脖颈中。
“铛”的一声轻响,箭头与利爪相对,彻底贯穿了丧尸的脖子。
那怪物的体型当即急速地消瘦下去,原本两米有余的身高缩水到和秦笙相当的高度,而此时他头部的那些脓疮蔓延到了身上,连带着四肢上也泛起了一片死灰。
秦笙见他这模样,连忙松开爪子,回到林徽身边,和他一左一右扶着步伐不稳的秦歌。
他们看见丧尸的脸竟然渐渐地恢复了。他有一头好看的红棕色的头发,恢复了正常的眼睛是碧绿的,像是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那双灵动的绿眼睛与秦歌对视着,像是在说着什么故事。
留下两个局外人秦笙和林徽不明所以,看着秦歌放开了手,让丧尸--不,那个人重新获得了移动的权力。
他在三根羽箭和利爪的限制下,他只是对着三人微微颔首,然后回过了身,朝着阳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
秦歌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林徽,让他们在原地看着红发青年拉开阳台的窗帘,推开阳台门,翻过阳台的护栏,从十七层一跃而下。
他像是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只闪耀了一下,便归于沉寂。
随后他们看见相邻的阳台上跑出一个金发的青年人,徒然地向下方伸着手,呼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是Alan的……”秦歌遴选着字眼说,“那是他的爱人。”
秦笙和林徽并没有多出一言,他们知道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徒劳了,秦歌却在方才短暂的交流中知道了更多。
邻州的青年趁着有空闲偷偷跑到克里特来,为了给恋人一个惊喜而隐瞒了行程。刚到克里特,发现恋人还在上课,于是先找了家餐馆吃了顿简单的brunch,就此失去意识,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丧尸。
让邻居自相残杀,让恋人反目成仇,秦歌突然品味出这个末世及其背后的操控者的一丝恶趣味来。那个人有意无意地把美好的东西凑到一起毁掉,从别人的悲戚中获得快感,既无聊又可笑。
她鄙夷地摇了摇头,又听见外面仍不间断的挠墙,就以眼神示意,让秦笙帮忙拿过手机。
她拨通了同层另外两户的电话,轻声地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她刚挂断电话不久,Alan就举着步枪从屋子中跑了出来,泄愤一般地对着丧尸乱射一气。他很快就用完了所有子弹,可是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同,拄着枪大哭起来。
秦笙很少见到一个成年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如此难过。
他想起大秦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那是他的一头金发已经斑白,不过三十来岁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神气,眼中连一点泪也没有了,只是注视着秦笙,求他带回自己的爱人。
可他还是没带回来。
秦笙垂眸。
林徽一次一次重置时间的数据和十年以来大秦的部分经历都在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进入了他的脑子。过量的信息炸得他头疼,心也一阵一阵地跟着绞痛。
那是十年的因,终成今日的果。
此时已经没有一个所谓的“大秦”或者“小秦”了,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是见证者,是亲历者,是需要承担并且终结一切的人。
他勉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试图重新加入战场,肩膀上却忽然齐齐地搭了两只手。
秦笙转过头去看着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林徽对秦笙挤了一下眼睛,“都是生死与共的挚友了,勾肩搭背不行吗?”
他明明知道秦笙在问什么,却没有正面回答。
这时反倒是秦歌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
----
他们拟定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当所有人走出公寓,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都像是获取了新的生命。
而在这之后不久,他们看见有一群人全副武装,提着武器浩浩荡荡地过来,衣服上都还有丧尸黑血的痕迹。
在最上层的那群人齐齐趴在窗户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几条街周围的景象。曾经与他们一样被丧尸包围的人走出了水泥和混凝土构建的高大公寓,曾经落荒而逃的人们集结成军,对落难的人施以援手。
有一个人打电话给秦歌说:“歌,我们成功了,克里特也成功了。”
秦歌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嗯”了一声。
她想起Alan的男友,那个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被病毒夺取意识而纵身跳下十七楼的年轻人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场残酷的战役里,人类不会输。”
他说得没错。
克里特是座有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它不仅仅是米国的重要枢纽,在国际上也想享有着重要的地位。
一场持续了一周多的灾难会被载入史册,却不会对这座城市造成巨大的改变。
它很快会重建,顶多一个月后,现在还空荡荡的街道就会人流拥挤。无数幸存者步履匆忙地走在街上时,或许也难以再回想起曾经发生在每一栋居民楼里艰苦卓绝的战斗,忘记在其中失去健康、失去爱人、失去生命的人。
时光流逝,冲洗走记忆长河里微不足道的几颗沙砾,又淘出几块金子冲到岸边。它让人们记得,也让人忘记。
人类或许没有输,可是也没有赢,对于已经故去,从此只能活在他人回忆里的那些人来讲,他们已经失去了谈论输赢的资格。
----
“姐,我们走了,”林徽从车上下来,和秦笙一起打开后备箱。
他俩来时双手空空,走的时候却拿着满满当当、差点超重的行李。
这都要归功于秦歌。
克里特突逢大变,实验室暂且还回不去,秦歌就抽出时间带他们到没收到什么伤害的邻市购置生活必须用品。
秦笙的培养皿上如今已经没有了她的名字,而末日也已经消失,只剩下空白的一片,让人不明觉厉。而秦笙虽然继承了大秦的记忆,却并不能窥探到末日相关的内容,只好用排除法,一个一个分析自己身边的人。
他们三个分析一番,锁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秦笙的发小胡一骋,另一个则是在秦家姐弟丧父后收养他们的姑姑秦识月。只是如今两个人一个远在瑛国,一个在秦笙许久没有回去的家乡。
两个地方一个不方便去,一个秦笙不愿意去,也确实不是可以落脚的好地方。
可这样一来,又不能长久留在米国,又不能住在平城废墟上的秦笙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秦笙和秦歌为此发愁了好久,甚至想让他干脆找个民宿常住着,等下一个末日有了消息再开始行动。他俩在这种事上实在是太不靠谱,不然也不会出现亲姐弟三年没联系过的怪事。
最后还是林徽一语中的,说了一个相对可靠的方法:让秦笙与他回老家待上两个月。
“反正我家招待得了你这个客人,”他对秦笙说,“而且也快过年了,你来我家也能跟着蹭顿年夜饭,总比住在民宿里好吧。再说了,你住我家,还能省下好大一笔住宿费。”
秦笙并不喜欢和别人吃年夜饭,本来打算拒绝,可是想到对象是林徽,忽然有点动摇。
“好吧,”他回答道,“省下住宿费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秦歌闻言,“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他们虽然幼年失孤,可是并不缺钱。一来姑姑待他们好,没有虐待过青少年,二来秦山死前上过一笔意外险,最后都归到了姐弟俩的手里,更何况两个人的学校都给了补贴,本就不用自己再交昂贵的学费。
那秦笙突然提到住宿费,动机可就值得考究了……
秦歌目送着自家弟弟和林徽进了安检,突然觉得下次见面时,大概要改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