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秦笙和林徽回了国,板子上的内容就没变过,一点提示也没有,而世界各地也仍像以前一样,大都风平浪静。
人一闲下来,日子就过得很快。
国立大学在先前那场地震中损失惨重,只能和其它学校合作,让学生上上网课。因此秦笙和林徽两个人的课业并没有落下多少,可惜实验室回不去了,原来熬夜座的数据也跟着没了,秦笙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但失落归失落,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秦笙在冰城暂住的一个月里,除了经常和林徽一起被罗青青女士赶出去买菜,其他的倒也还好。他有时候甚至从罗青青叫他时的那种亲切语气里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模糊影子。
如果说刚到冰城时那一句“回家”只是特定情境下的小小妥协,那现在秦笙就是真的把冰城当家了。
他太久没有归属感,只能从没日没夜的实验里找到一丝做人的乐趣,乍一得见温暖的林家人,便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绿洲一样,很是不要脸的不肯放手。
就这样,十二月过去了,一月也接近尾声,转眼已是年关。
相对于国际化的平城,冰城的年味儿浓重很多。从小年开始,罗青青就备好了糖瓜,此后每天都按着过年的那些顺口溜来,又是扫房子又是冻豆腐的。家里也早早就贴上了春联,挂了一串小灯笼。漫画家罗女士更是亲手画了几张窗花,叫孩子们拿手术刀给刻出来,贴在窗户上。
林徽能拿手术刀给人开膛破肚,可是在刻纸的时候却手笨得很,总是不小心把纸戳出一个大窟窿眼。秦笙在这方面反而挺厉害,一边笑话着他,一边手把手地去教。
两个人一起刻窗花的时候离得很近,早就超过了所谓的社交安全距离,更远超有点自闭倾向的秦同学。但是秦笙竟然并不反感,反而有点享受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暗自盼望着林徽学得慢一点,他能再多教几次。
林徽也不知怎么的,天赋真的奇低,而且越发变本加厉起来,竟然经常出一些小学生都不会犯的错误,把秦笙气得鼻子都歪了,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
直到除夕那天晚上,一年不如一年的春晚都开始好一会儿了,林徽才终于刻出了一只简易的老鼠,并喜气洋洋地糊到秦笙的窗户上,颇为得意地跟他说:“你可别小看这只老鼠,它不仅能保人平安,还能送桃花呢。”
秦笙刚吃了块糖瓜,牙粘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从蜜糖陷阱里挣脱出来,哼了一声。
“你编瞎话也得看看场合吧,”他像往常一样嘲讽着,“你我手下多少只小鼠冤魂,它们还能保人桃花?不搞事情才怪呢。”
我才不想要什么烂桃花,秦笙在心底说。除了林徽以外,他对其它人兴趣寥寥,如果真遇上了不长眼睛的爱慕者,反而会嫌弃他们碍事。
林徽对这一节一无所知,赶紧“呸呸呸”三声,又拽着秦笙重复了一样的动作。
在年关里,秦笙不愿背着他来,不情不愿地小声“呸”了一下。
林徽正色道:“虽然这是封建迷信,没什么科学性,但是你对于新的一年好歹有一点好期待行不行?快点说个新年愿望!”
新一年能有什么?秦笙有点不屑。他们还有两个多余的末日要解决,至多要到秋天才能让一切画上句点。
“光空想能实现什么……”他嘟囔着,不知不觉有点小学德育老师的意思,但秦老师待人宽厚,还是勉为其难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明年秋天能顺利开学,我们都回到平城,继续学习,”这愿望太正式了,却真真切切的是秦笙的心声。他并想尽早回学校去继续学业,早日真正踏入科研领域,做自己喜欢的课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私人愿望未曾表明,是想和林徽一起,携手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秋天枫叶落了一地,他们踩着橙红色的落叶,踏着秋风,林徽依然是自在又快活的学生模样,时而又同他拌嘴,应该也是很好的吧。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林徽听了秦笙的愿望,当即笑弯了腰,差点把眼泪笑出来,好一会儿才在秦笙不善的面色下收敛起来,正色道:“会回去的,到时候你可能还得给我补补生物化学,作为交换,我教你解剖怎么样?”
“你教我解剖,还是算了吧,”秦笙虽然想答应下来,但是实在不能忍受自己的学习能力受到质疑,一下子惹得林徽炸了毛。
“我好歹也是专业前几,拿国奖的好嘛!”
“好好好,两位专业第一,”罗青青的刻意拖长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让林徽和秦笙都不由得背后一凉,心说不妙。
果然,只见罗青青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袋子,分别递到两人眼前。“新年穿新衣服啦,这是印了我绘本主角图案的卫衣,你俩一人一件,快试试去。”
秦笙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接,给林徽使了个眼色,得到正面的答复后才拿过袋子,有点惊喜地说:“谢谢阿姨,这衣服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小笙嘴真甜,”罗青青被他哄得开心,忙搡着他和自家儿子进卧室换衣服,还对秦笙说:“我这些周边年年印的,明年再送你一件!”
秦笙应了下来,进屋后才拿出那衣服看。
卫衣有个白底,正中央画了一只赤红色的小柴犬。那只小柴眯着眼睛,坐得很直,乍一看很是正经,没有普通柴犬身上那股可爱的傻劲。卫衣袖侧印了一行黑字,写得是“Amore”。
林徽此时也拿出了他的衣服。他的卫衣和秦笙的是同样的款式,只是中间画得是只浅金色留着长发的阿富汗猎犬。有趣的是,那只猎犬右侧眼角旁友谊簇黑色的毛发,像极了某人的样子。
秦笙和林徽举着衣服,面面相觑,同时笑了起来。
“我怀疑阿姨在内涵谁,”秦笙有理有据地说,“她嫌你太狗了。”
“那她就在内涵你表里不一、斯文败类,”林徽反唇相讥,“在学校的时候每天装好好学生,一到我面前就张牙舞爪的,还差点杀了我。”
秦笙听他提起往事,兴致突然低了下去,笑容逐渐收敛起来。林徽想想,当时两个人都不太聪明,以为他不好意思再谈,正打算换个话题,却被秦笙打断了。
“我杀过人,”秦笙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林徽耳边道。
林徽心说我知道,你就是和秦歌姐在老欺负你的那个爹的水里放了安眠药,让他撞上了油罐车尸骨无存。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等着秦笙的下文。
秦笙轻笑一声,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的故事,或许你或许想听听?”
林徽讶然,实在没想到秦笙把这样的伤疤对他说了出来。这算什么……他心底暗暗琢磨着,我难道真正走进了他心里,被他当成重要的人看待了吗?
他这样想,竟然觉得很是受用,而且迫不及待地想听秦笙的一切。他愿意和秦笙站在一处去分担过分沉重的岁月,然后走向星光熠熠的未来。
完了……我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所以最近经常出现的心跳加速才不是什么心率失调,时不时的脸红也才不是因为北方暖气开得太热。
他原来是喜欢了一个人,只是和他在一处就脸红心跳。而且他还觉得这不够,想要离秦笙越来越近,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的每一个未来里。
不管秦笙跟自己是不是一个性别,不管他有没有劳什子的ptsd,不管他他杀没杀过什么傻逼的家暴爹,他就是想和秦笙在一起。
林徽看向秦笙。他还沉默着,似乎在组织语言思考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青年低下头时低垂着眉眼,本来锐利的五官忽然就没了以往的锋芒。他像是在代谁受过的神佛,处处笼罩着一股悲戚。
于是林徽没有冒失地打断秦笙。他打算听秦笙说完那个冗长又很暗的故事--这次他同他站在一起了。
“我的父亲,他曾经算是个还不错的人,至少那些年认识的那些人都那么说,”秦笙这样开场。
“他本来在国立大学念金融,大三的时候放弃学业,仗着祖父祖母有点家本,出去创业。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身为药学博士的我母亲,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结婚生子。”
是个很好的开头,林徽想。
“我六七岁的时候,秦山的生意如日中天,他就待我们很好,逢年过节给我母亲送花,也给我们带各式各样的礼物。我和秦歌很爱他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可是很不巧地碰到了一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
那场经济危机影响很大,无数中小企业被耗得干干净净,只能在绝望之中宣布破产。林徽父母在经济危机中并没受太大影响,曾在课上当个故事不经意地听过两耳朵,却没想到受害者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秦笙低头看着自己短短的指甲,继续说:“秦山的公司倒闭了,所幸没有背一屁股债。我祖父母也在那一年相继过世,遗产一半留给他,一半留给秦识月。但是秦山急着想要钱东山再起,千方百计地想从还在上学的姑姑手里抢钱。姑姑的学业开销也不小,不肯给,两人就此闹掰,秦山开始酗酒,也把一切怒火发泄在了我们身上。”
此后的故事,林徽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秦山开始还没动我们,只是打我母亲。母亲碍于声名迟迟不肯报警,是我有一天忍不住,拨通了110的电话,可惜在警察接听前,秦山发现了。我险些被从七层扔下去,而我母亲在此后终于忍无可忍,某一个下午拿上了自己的证件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林徽听得心都揪在了一起,握紧了秦笙的手。
“所以你恐高吗?”他问。
秦笙说:“或许是吧。”
那个家暴的父亲对于他的伤害何止是恐高一件,心理上的阴影困住秦笙十年,让他不停地否定自己,也拒绝和外界交心,直到他在一场末世里重新认识林徽。
“不过都过去了,”秦笙反握住林徽的手,声音里一扫之前的伤感,又有了点少年朝气。“我想也许我还没那么十恶不赦,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是的,你有,你本来该拥有一切,”反而是林徽的声音变得沙哑,他想到秦笙的经历,甚至比他还要心酸。
杀人的举动固然不好,但是在日复一日的暴力行为下,举起屠刀虽然不合法但是合情合理。秦笙有错,可他拿人生中最宝贵的少年时光去赎了罪,也该有一个让他回头的机会。
秦笙笑了,继续去讲林徽已经听过一遍的杀人过程。
此时外面放起了鞭炮,“劈里啪啦”的声响洗去旧年的阴霾,也掩盖住了秦笙话里的血光。
等他把一切都讲完时,罗青青忽然敲了敲门。
“快把新衣服换上出来,新年要到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已近零点,忙套上可可爱爱,很不符合自身气质的卫衣,收拾好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上了手,然后并肩走出了卧室。
出卧室时,电视机上的主持人正一起数着新年倒计时。一盏大钟挂在红彤彤的节目现场,到处都是喜气。
林徽刚想和秦笙说点什么喜气的话,就见此人突然侧过头,在自己耳边低声数着:“五,四,三,二……”
“一!”
“新年好”的声音响起来,林徽的父母嬉笑着。
林徽在这时听见了秦笙只说给他一个人的话。
“新年快乐,我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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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这两章就要结束了,回看了一下以前的章节,其实很多设置都不合理。比如说丧尸的形成过程,非常不科学,而prion说实话也和我编的这个玩意没啥关系。我想想后期怎么圆回来吧。
当然了,还是要感谢一路陪伴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