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笙的手凝在空中，眼神中又见男朋友的喜悦还没有散尽，就已经被疑惑替代。他刚从“齐嘉清”编织的幻梦中死里逃生，好不容易碰见了男朋友，却连抱一抱的要求都被拒绝了。
“动动脑子吧，秦笙，”林徽叹了一口气，右脚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秦笙之间的距离。“在克里特岛的时候，秦歌姐家用的靶纸是几环？”
“60全环，”秦笙不假思索地答道。这实在是个很小的点，要是换一个人，估计就算经历过也不记得细节，只是他刚好记忆里不错，才能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回答出来。
--原来是在测试我的身份，秦笙回答之后，倒也明白了一些林徽的用意。
他方才应该也在幻梦中遇见了一个假的人，而甫一逃出幻象，自然也会怀疑面前的人究竟是真是假。林徽掌握的信息远没有秦笙多，现在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份，才出此言。一般情况下来讲，这没什么问题，秦笙咬着嘴皮，暗暗地琢磨。
可是他所看见的实验室和实验室里齐嘉清那么逼真，一点破绽也没有，林徽仅凭着几个简单的问题，又怎么敢确认自己就不是幻梦里的NPC？
“那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林徽呢？”秦笙缩回了手，握住兜里的手术刀问。
“你也问我一个问题呗，”对方耸耸肩，嘴角向上撇，冲着他挑起眉毛，神色中很有一股混不吝的感觉。
秦笙很熟悉这表情，林大少爷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在罗青青女士说话时露出这种表情，属于应对“不得不听但是又并不怎么信”的话的内容。
可是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对话上。
所以这个林徽，有没有可能……
秦笙不着痕迹地捻起自己鬓边一缕碎发，放在指尖搓了两下，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沉吟两声道：“你说说大年初一的时候，我们在射箭馆，你的成绩是多少？”
“就问这个啊？”林徽眉眼弯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这个问题的不屑，“十米线，十根箭，我总共有两个X，三个十环……”
他毫无停顿，说得心安理得，甚至还去嫖秦笙的样子，明目张胆地，竟然好像在挑衅一般。
可是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氛围不对，抬起头见到秦笙眼神锐利，双唇紧抿，好像一只瞧见猎物的豹子。
秦笙见他看过来，用左手反向把碎发向后撩去，轻笑一声：“演技不错哦，知名不具先生。可是那一天……射箭馆可并没有开门，不知道你的射箭成绩，又是从哪来的？”
“我……”
“林徽”浑身一冷，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他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了，只能又后撤了一步，转身便想逃开。
可是已来不及了。
秦笙从右手的口袋里掏出那把长柄柳叶刀，大喝了一声，双脚发力，整个人像是一杆离弦的箭，就持刀向假林徽冲过去。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就到了假人近前，挥着手术刀，平直地向那人的脖颈处斩去。秦笙脑海里回想着林徽提过的解剖相关的知识，心知那处就是大动脉，要是砍中，那人就必死无疑。
可是真的要杀死他吗？秦笙愣了一秒，动作也迟疑了一下。他到底不愿意伤人，要是能制住此人最好，只是他手里除了手术刀以外一无所有，而柳叶刀片很薄，只能用于切割，依照现在的局面，他若是不杀了对方，便无论如何也不能防止他再出来害人。
更何况，这是梦。
于是秦笙一咬牙，闭紧了双眼，任由肌肉带动手臂，砍向假冒伪劣的林徽。
第一秒，他感到刀片切割皮肉的手感。柳叶刀削薄的刀片轻易地破开表皮层和真皮层，好像是生命在刀锋之下流逝。
秦笙别过头去，呼出一口气，避免自己吸入喷涌而出的血腥味。
第二秒，他手上继续用力。
可是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皮肉后面的组织好像都消失了，他这一刀如同砍在了软绵绵的空气之中，什么感觉也没有。
秦笙心说不妙，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林徽”逐渐变淡的身影。
而自己的手术刀卡在一团虚影之中，被什么所腐蚀着，刀片上竟然沾染了一层黑。
“反应不错，这次算是你赢。”那个人用林徽特有的低沉的声音说，听得秦笙一阵生理性反胃。
“下次还会是我。”他将刀从那团虚影里抽了出来，望着对方的五官渐渐从脸上消失，瞳孔微缩，却仍不忘放出狠话，“我们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哦？是吗？”虚影闻言，笑了一声，那笑声让秦笙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话音一落，虚影便彻底化成了一阵烟尘，顺着楼道里乍起的风，被吹响秦笙的周身。
秦笙忙闭目屏息，左手在空中挥着，想把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扇远，免得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可是尘灰如同跗骨之蛆，就黏在离他皮肤还有半厘米的地方，怎么也不肯散去。
这是什么东西！秦笙眉毛拧起，脸色铁青，背后寒毛倒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是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那声音醇厚中又夹杂着几丝焦虑，却是秦笙最熟悉的音色。
他抬起头，看见清瘦的一个男人向他跑来，一头黑发在空中飞舞，赫然便是林徽。
不是吧！又来？
秦笙觉得自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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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后来的这一个是真正的林徽。
秦笙抓着他问了十五分钟，期间下了十几个圈套，问了更多的正常人记不住的细节，以及一些医学生刻在骨子里的词语，比如“天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之类的东西。
林徽都一一答了上来，却仍然让秦笙感觉有点不安--毕竟实验室里的齐嘉清也似乎通晓万物，没有一点破绽。
但是鉴于眼前的男朋友可信度很高，秦笙并不打算铤而走险，拿小刀去捅他。可是他现在又杯弓蛇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只能交换了两人约定俗成的走位，让这个林徽走在前面，自己则在后面检测着，以免他突然暴起，对自己不利。
林徽对此表示无奈，可是秦笙的怀疑确实也不全是无稽之谈，只能乖乖上缴了手术刀，在前面开路，两个人一起去寻找剩下的秦歌和胡一骋。
他们用手电筒照亮周边的景色，才发现这原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两边都是紧锁了门的房间。
秦笙踮着脚探头，从房间上的窗户那边向里看，便见里面黑雾弥漫，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其中，正激动地与虚空说话，丝毫不清楚危险就在身边。
那里面应该是他想见的人。
“你在‘幻梦’里面遇见的是什么人？”秦笙扒着窗户看了一会儿，知道这人没救了，自己又无计可施，也只能不再去看。
他和林徽搭话，试图移开话题。
林徽方才看了看屋子里的场景，背后也是一寒，一想到那温柔又美好的场景背后就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便觉得后怕。
听见秦笙的问题，他回忆了一下说：“我看见的是教授。他把我从你们生物实验室扯回去，一边怪罪我没有好好复习，一边还给了我一本笔记，让我仔细研读……”
说到这时，他脸色一青，连带着语气也生硬起来：“本来没什么，可是打开笔记我才知道出大问题！”
秦笙好奇道：“为什么？他有知识性错误吗？”
“比知识性错误明显的多了！”林徽反驳道，“他的笔记，我竟然能看清字迹！”
秦笙：“……”
然而林徽倒是说上了瘾，依旧喋喋不休。他平常没有这么多话，此时却像个机关枪一样一刻不停地讲。一会儿说假教授的四川口音不对劲，没有夹杂着京片子的内味，一会儿又说其实逻辑也不合理，大晚上的教授跑生物实验室干什么呢。
秦笙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静静地听，时不时附和一句。
他有点相信这就是真正的林徽了。看见他人濒死于心不忍，同时又无能为力，只能通过讲话转移注意力。他通透又善良的男朋友。
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那我还是听着吧。秦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又去想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无论是假林徽还是真林徽遇到的梦境都破绽百出，而虚假的林徽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偏要和他问两个问题，暴露自己的身份？
包括假齐嘉清，她如果不是贸然离开，自己也根本找不到环境里的破绽。
还是说……他们出现的本来用意就是不想让自己死？
秦笙用牙咬着下唇，但是这一次并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只能跟在林徽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右手的食指抵着刀柄，警惕着身边的危险。
又走了几分钟，他们便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身材纤瘦，是个女子的样子。
等那人再行近一点，她一头艳红的头发便清晰可见了，林徽停在原地，张了嘴，秦歌的名字便呼之欲出。
但是秦笙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轻而又轻地摇晃了一下。
于是林徽本来已脱口的一个“秦”字又被咽了回去。他也悄悄将手伸向兜中，握住了手术刀的刀柄，喉结耸动，肌肉也跟着紧绷。
秦笙的左手在他手背上划来划去，写出来了一个“杀”。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貌似秦歌的女人已经走到了近前，小跑两步，高声喊道：“弟弟！小林！”
秦笙乍一听这两个称呼，眼神一凛，嘴上却提高了声音，刻意掐着嗓子，唤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他自己都觉得腻得慌，可是对面的那个秦歌却毫无反应，仍然踏着小碎步，脸上扬起一个大笑，喜悦地跑过来。
秦笙让手术刀滑入毛衣的袖子里，作势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着来欢迎她。
假秦歌不知有诈，一把抱住秦笙，与他离得距离极近，呼吸几乎都能喷在他的脖颈上。
可是她的呼吸冰凉，不知怎么，竟然有股金属的味道。
秦笙给恶心得背后一片鸡皮疙瘩，趁着假秦歌拍着他的背时，从袖中取出手术刀，使足了力气，朝着她的动脉扎了下去—
“喀嚓”一声，刺耳而又难听，惹得秦笙和林徽牙酸。但是那柄已经刀片发黑的手术刀却刺入了金属般的皮肤，好像捣毁了哪一根线。
反而是林徽拿着一把完好的柳叶刀，刀片又一次碎裂成几瓣。
假秦歌身上发出了一阵爆裂的声响，伤口处有火花迸溅。
“退！”林徽拉着秦笙往后躲，两个人刚退后两步，假秦歌就膝盖一软，身子向前倾，几秒之间便沉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那绝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重量。
秦笙和林徽退至走廊的另一头，看着她，心里也升起了诸多疑惑。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冰凉的呼吸，金属制的皮肤，以及超乎常人的密度……
这不像是个人。
正想着，他们忽然看见假秦歌的脖子的颜色不对了。似乎是在突然之间就，皮肤就开始逐渐褪色，从肉色变成一种冰冷的灰蓝。而从这还不是唯一的变化。当秦笙和林徽的目光向下扫去时，他们发现从四肢开始，属于“秦歌”的特征都一一消失，就连衣服也一并融合进灰蓝色的身体里。
先是双脚双手，再是小腿和小臂，当衣物和肤色一起消失之后，留在原地的是一个同样发灰的骨架。有金属制成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贴在其上。
秦笙和林徽交换了一个眼神，电光石火中，都知道事情绝非一个简简单单的幻象那么简单。
两人确定过了心理，再向抬头她看去时，却发现躺在地上的已不是一个人了。
它有人形，却无人貌，赫然便是一个又灰蓝色的金属制成的机器人。
机器人正面朝地，背部朝天，脸非常平直地压在地上，脖子的两侧清晰暴露在外。
他左侧脖颈—也就是林徽攻击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色划痕，然而右侧脖子上却有一个方形的凹陷，受到伤害的附近已经焦黑一片，红色和蓝色的线以及金属丝从伤口中斜刺出来，上面还有小小的火花。
这是个机器人。
秦笙深吸一口气，拿起手里的柳叶刀。
刀片上有一种墨一般的浓黑，那种黑色吸光，什么也反射不出来。
这把刀，与其说是被假冒的林徽动过手脚，不如说是被改造了更正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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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为什么都第三卷了秦笙杀人还是会犹豫。
首先是杀人一直有违他的世界观，小秦最开始不杀林徽，就是因为这个。而他在第二卷里杀的又一直是丧尸，长得太不像人，所以没啥心理压力。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和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就算下手迟疑也是正常的。
那既然杀人违背世界观，那小秦最后为什么还是动手了呢？主要是因为他的生命安全被直接（直接两个字划重点）威胁了，就像之前秦山威胁到他安全之后他也开始计划谋杀是一样的。
天门冬氨酸转移酶：就是一种酶，这里选用它是因为前几天好像在哪看见缩写了，查了一下发现名字真的很长，就拿过来用了。
其实这个设定借鉴了《终结者》的一部分，也在这里强调一下，算是个不规范的reference了。